第三十三章:噩耗
李班长和小红嫂子没能分到小学的夫妻哨,三月一号把虎子安排住校后他俩去了离河清30多公里的一个小哨所。那里连水都没有,每日吃喝全靠火车从苦水运过去补给,要是哪天有个特殊情况火车不能正常对开,他俩连生活都成问题。还好两个人的活一个人干就足够,等春天风大的季节过去,小红嫂子可以每周都去首区看虎子几次。只要能见到儿子,生活上的苦真算不得什么。
虎子走了,日子又归于平静,这天两人正交颈而眠睡得香甜,那边集体宿舍一阵骚动。连忙起床开灯,听见有人在那里嚎叫,一声声的痛哭,哭得廉慧心惊肉跳。
仔细听是张猛子的声音,一米八几的山东大汉在深夜里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哭嚎里隐约带着他媳妇的名字:“春儿,我对不起你,春儿,我对不起你。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你们放开我!”
刘昊急忙穿衣出门,廉慧也披上衣服站在窗边向外望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张猛子衣冠不整拼命往门外冲,五六个年轻小伙搂腰的搂腰拽腿的拽腿,他还是边哭边跳,几个人都压不住。连长指导员等一干干部也都上前劝阻,可张猛子发了疯似的,谁靠近就把谁甩开,转眼已冲到了门口的岗哨。
门锁着,他用力拽了几下,转身哭着给连长他们跪下说:“求求你,连长,求求你,指导员,你让他们把门打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连长说:“猛子,大晚上的没车没路你怎么回家,听话,明天我们就送你回去,你先起来,再一会儿天就亮了,天亮了你就回家。”
张猛子不听,转身跳起,打算翻门出去,几个箭步已经爬到一半,离得近的几个人扑上去把他从门上拖了下来,叠罗汉似的压在底下,可他力气大的惊人,甩开几人又向铁门爬去。
指导员刘昊他们全冲上去,死命抱住张猛子,指导员喊道:“卫生员,有没有镇定剂?快给他使上。”
卫生员小孙抱着张猛子的腿,被踢的脸上青肿一片,他说:“指导员,我们没那个,我不是医生,没给我配。”
连长拿着绳子跑了过来,招呼大家:“把他给我绑上,不能绑凳子上,绑门口柱子上。注意点别勒着肉,小心别让他受伤。”
七手八脚把张猛子绑了起来,他剧烈挣扎着,拽得房梁上的沙土嗖嗖往下落。一边挣扎一边哭嚎:“春儿,春儿!你不能死,你等着我,你不能死。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春儿在等我,你们放开我!”
灯光下张猛子睚眦欲裂,头发根根竖立,眼睛红得似要滴血。
他嚎了一夜,连里的人陪他在冷风里站了一夜,天亮时他已经说不出话,却还在挣扎,像一条脱水已久的鱼。
指导员让小孙给他喂些水,水灌到嘴里他却不知道吞咽,和着血沫全洒到衣襟上。他终于动不了了,连长给他解开绳子,几个人扶着,依旧软软的倒在地上,不顾别人的搀扶,一步步向门口爬去。爬了几步终于晕了过去,那么大的人躺在地下像一座坍塌了的大山。
大家把张猛子抬回屋里,几个干部临时开了个短会,刘昊急忙回屋,说:“指导员和我一起送张猛子回家,也不知啥时候回来,你一个人在连队,觉得没意思就去首区或者小红嫂子那里待几天。等火车来了我就得走,慧慧,留你一个人在这,真对不起。”
廉慧听完忙给他收拾行李,问道:“张猛子家出什么事了?他今天怎么这么吓人?”
刘昊想了想,还是如实对廉慧说了:“他媳妇还有一个月就该生了,昨天一个人在家摔倒再没起来。等别人发现,大人孩子都没了。”
廉慧大吃一惊,忙问:“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都快生了她家里人呢?”
“张猛子是孤儿,亲戚把他养大送他参军,他媳妇是他初中同学,当初家里人不同意,他媳妇为了跟他和家里断了来往。一个人租房子住呢,这次也是房东发现的,可惜还是晚了。”
廉慧呆呆的听着,拿在手里的衣服都忘记往包里装。
刘昊接过她手里的衣服,随便往包里一塞,说:“还有一年张猛子就够条件随军了,本来他年前就该休假,可为了能看上即将出世的孩子,他把年假往后调了,谁想会是这样。他本来就是孤儿,唯一的亲人就是他老婆孩子,现在他这样我们不放心,必须送他回去把后事处理一下。我走了你注意身体,多喝水,别一天到晚看书,伤了眼睛。”
廉慧心里难过极了,如果不来这里,这样的悲剧她可能连听都不会听到,可现在和她一起朝夕生活了近半年的战友遇上了这么悲惨的事,她一时难以接受。
看她被吓傻,刘昊舍不得,丢下包抱住她说:“慧慧,你别怕,有我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别怕。”
廉慧打起精神,说:“没事,昊昊,你别管我,你快去忙吧,对了,多带点钱。上次我取出来的现金基本没花,你都带上,还有,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快走吧,早去早回。”
火车来的时候张猛子还人事不知,刘昊和指导员架着他上了火车,他嘴里反反复复只知重复他媳妇的名字。
一个人坐不住,遇上这样的事总想找人说说,下午她就坐火车去找小红嫂子,两人聊起这事一片唏嘘。
“他家婆娘我见过,可齐整的一个人,性格也好,我们在一起住了一个月,我还怪喜欢这个妹子,她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小红嫂子落着泪说。
廉慧也眼眶红红的,虽素昧平生可都是军嫂,物伤其类,心里也难过得很。
“唉!这就是我说啥也要随军的缘故,慧慧你不知道,我们嫁了这样的男人有多苦。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女人全当男人使,没个人照顾不说还得照顾他的一大家子。别的女人生孩子太后似的一大家子围着她转,我倒好,怀孕的时候他不在,我又下地又做家务,等我生虎子的时候他还不在,我疼了三天三夜,疼得死去活来他倒好,等他回来孩子都能叫爹了。我是命好,有爹妈有公婆,要不然,我可能也像春儿一样,早就不在了。”越说越难过,想起异地多年的苦,小红嫂子捂上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两个人对坐垂泪,心里似乌云压过,都不想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就这么坐着直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