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莫名的丧,也许是中了它的毒|「关越档案001」

这是关越的第1篇异常体档案

记录于2013年4月10日  全文11264字,阅读约需20分钟

|一|

大家好,我是关越。

2012年,我孤身一人来到北京,摸爬滚打一年后,我辞掉了正经司机的工作,去大兴二手市场买了辆黑色金杯面包车。总共四万块,没上牌照,一车的老毛病。不过还能开,用来跑黑车正合适。

时隔多年,每当我回想起人生中的巨大转变时,都会想起那个烈日灼烧的下午,我从异常殷勤的销售员手中拿过钥匙,开走面包车,驶上北京拥堵的道路。那时车上的空调坏了,我被热的心烦,只顾着按喇叭宣泄,却全然不知自己的人生正驶向世界的另外一面。

当然,在讲述之前,请容许我先简短地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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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关越,男,91年生,辽宁鞍山人。快上初中的时候父亲下海经商失踪,留下我和我娘相依为命,结果没过几年,母亲在我眼前病死,我也就彻底成了孤儿。

没心思念书,我于是辍学在外打工,一直混到12年,以前的同学叫我去北京给人开车,包吃住,钱按趟算。老板人不错,可就是分成太少,我只好一边攒钱一边积累人脉,买了辆二手面包车自个儿接私活。一趟下来,甭管钱多钱少,都只进自己荷包。

打从开黑车后,这钱确实多了,可古怪的事儿,却也是一件接着一件。

说起古怪,其实恰如前文所说,在买车时就已初见端倪。那天的销售员估计是看我穷,还只有五万的预算,全程都不冷不热,让我很是不爽。

可当我看上面包车时,他却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各种献殷勤,似乎是急于促成这单生意。我嘲讽他为何现在热情了,他尴尬地笑了笑,说这辆车已经积压很久了,根本卖不出去。我又问为啥卖不出去,他摇了摇头,似乎不肯说出原因。

好在我这人懂车,试跑了一圈下来发现毛病虽多,却没啥大碍,至少还能开个五六年。我看不惯销售员的态度,就把价格压到四万,还提了一大堆要求,想膈应一下他,却没想他竟爽快答应,搞得来像是我吃亏上当似的。

临走前销售员拍了拍我的车窗,张开嘴巴却欲言又止。我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走吧,注意安全就成。

“神经病。”我嘟囔了一句,将车开出了市场大门。我虽能感觉到销售员的反常,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在乎,更不会一个人的欲言又止当回事儿。不过,就算我真当回事了,命运也不会给我思考它的机会,因为没过多久,我便遇上了自己黑车生涯中的第一件诡异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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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样,黑车生涯启程了  

|二|

13年四月,通州一老板连着给了我好几个大单,我便索性白天帮他跑,晚上或下午忙完了就搁附近载人,一天下来,也能碰上好几个急着打车的顾客。

有一天凌晨,我在玛莎丽ktv门口寻到了客人,是位女生。衣衫不整不说,整个人也醉醺醺的,脸上甚至还有被打的痕迹。出于尊重,我没有看她也没有和她说话,问了目的地后就转过头专心开车,只是她似乎深陷于某种巨大的悲伤之中,一直在哭,好几次都险些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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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莉KTV是当年通州这片挺大的一家,装修也华丽

我这人不爱管闲事,可那哭声又实在让我没法安心开车。等红灯的时候我忍不住了,便试探着问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女生的长相,不算太漂亮,却水灵清秀,十分可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无辜感。忽然间,我便觉得心痛多过厌烦了。

“没事,”女生摇了摇头,“还有多久到?”

“二十来分钟吧,”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在底层混过,所以看到女生这样可能有相似经历的,我便很容易产生共鸣,“遇到不讲理的客人了?”

女生愣了下,似乎是对于我猜出她陪酒女的身份有些意外。

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恩。”

“没事,”我安慰道,“不用去管那些人渣,想些开心的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本以为对话会就此终结,却没想那女生竟又主动开了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差不多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她指的是陪酒女一事,便如实道:“见的多了,自然就能看出来。”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道:“那,以后的生活真的会更好吗?”

“你觉得我现在算好了吗?”我笑了笑,随后正经道,“其实开黑车吧,当然不算啥好事儿,只是比起以前睡街头混日子,偶尔还小偷小摸的,日子可不算是好多了吗?”

或许是因为我能理解她,又或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到这,女生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甚至是开始向我倾诉心中压抑多年的情感。她告诉我说,自己从小父母离异,跟着父亲后还天天被家暴。

后来她逃了出来,却难以养活自己,迫不得已去当了陪酒女。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守住了底线,从未和任何客人发生过关系,这也正是她被同行排挤以及今天被客人扇耳光的原因。

我一路听着,却没有插话安慰。其实有时候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罢了。

“陪酒这事,我其实知道脏,也知道没法干一辈子,”女生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些,但还是十分低落,“所以我报了会计班,每天都不要命的学习,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改变这一切,却没想到考资格证那天……”

眼见女孩又哭了,我便关心道:“考试那天怎么了?”

“那天我发烧了,那些题我本来都会做的,可是现在,我根本就没把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没事的,”知道女生一直在为改变命运而奋斗努力后,我突然就有些羡慕欣赏她,同时,也感到一阵惭愧,“只要努力认真了就不会有问题,你看乔丹发高烧还能狂砍差不多四十分呢,放心吧,能过的。”

女生没有答话,我以为她是想静一静,可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对话断在这儿,有些尴尬,也有些郁闷。说实话,自从来到北京后,我连雌性都交流甚少,更别说漂亮妹子了。

十分钟后,我们到达目的地,具体是哪儿我忘了,只记得是过了通惠北路和永顺北街的路口,但没到通惠桥的地方左转。那条道路的名字我早已记不清,但女生就在这儿的交叉路口下了车。旁边有居民楼,还有一个刚开张的洗车店,正在开业酬宾。

我很想能和女生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可一时紧张,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支吾着道:“到了,就这里吧?”

女生点了点头,随后打开手提包掏钱。我从后视镜里瞟了她几眼,竟愈发觉得好看。因为害怕被发现,我便提前收回了目光。后来她把钱给了我就下车,我刚想找钱,却发现她已走到了街道中央,整个人跟是丢了魂似的,痴痴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正纳闷这是怎么了,咋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远处便有汽车驶来。也就在这时,女生突然动了,她转头看向汽车疾驰而来的方向,上前迈了一步。

这是要自杀!我惊出一身冷汗,却又赶不及去推开她。情急之下,我只好一边大喊,一边用尽全力按下喇叭。

好在尖锐的喇叭声奏效,女生愣了下,随后像是大梦初醒般,尖叫着向后退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汽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衣服驶过,差一点就酿成了惨剧。

我连忙下车赶去,扶起了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女生。

“怎么了,没事吧?”我说。她摇了摇头,颤抖着说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可就奇怪了,她刚才那番举动,怎么看都像是自杀,难不成是抽风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放心不下,便提议送她回去。她似乎还很害怕,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陪她走到单元楼下,一边走一边安慰她。分别的时候她似乎是放松了些,问我要了联系方式,说改天请我吃饭,好答谢今天的恩情。我正愁如何与她有更多交集,自是爽快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居民楼里的楼道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我陶醉在幸福的幻想中,把这一切都做浪漫爱情的开端,却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几天后,迎来女生失踪的消息。

|三|

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在等待女生的邀约,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中,我又遇上了件怪事儿。

打从那晚之后,所有上我车的人,不管性别年龄,不管身份职业,只要上车坐了后座,情绪都会变得很差。

我最开始以为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刁蛮的客人。可连着几个都这样,而且前座没事,后座就有事。最夸张的是有个男的,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几乎是蹦跳着上了车。可刚说完目的地,屁股还没坐热乎呢,那脸就瞬间板了起来。

这样一来,运气一说自然是站不住脚了,只能从自身去找原因。我琢磨了下,觉得可能是车太脏了,便决定去洗车。刚好那晚看到家开业酬宾的,我就又开往了女生住的那个路口。只可惜,并没有小说情节中的浪漫偶遇。

我让老板弄仔细点,车里车外所有角落都得清洗一遍。在清洗车内时,洗车工人在后座的座位底下捡到只绒毛娃娃,很旧,不好看,身上到处都是补丁,鼻子歪了,就连眼珠都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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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娃娃确实有点瘆人

除开相貌丑陋外,这娃娃的触感也是十分诡异,且不知是不是我昏了脑袋,竟觉得里面的棉花在隐隐跳动。工人递给我时说这玩意儿有点渗人,让他想起名为“玛丽电话”的都市传说。

“玛丽电话”:相传爱扔玩具、喜新厌旧的人,都会受到玛丽洋娃娃的诅咒。相关作品还有日本电影《玛丽的电话》是由三原光寻执导的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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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玛丽的电话》

我没听过这传说,但拿着娃娃,却莫名觉得烦躁,就连情绪也低落起来。没有丝毫犹豫,我把它扔进了路口的垃圾箱。

这之后上我车的人还真就正常了,我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车干净了,也可能是因为娃娃扔了,又或许是各占一半。总之,乘客心情不好这事儿总算是暂告段落,我又能安心等待女生的电话了。

又过了两天,就在我心灰意冷,以为她只是客套敷衍几句时,电话却响了,里面传来女生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约我周末下午见面,顺便请我吃个饭。我连声应好,并保证绝对不会迟到。

周末,我两如约在餐厅见面,她为了照顾我口味找了家东北菜,可实际上我更喜欢吃火锅,况且这家的炖菜贼难吃,一点都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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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大炖菜,并不好吃

当然,表面上我自是赞不绝口,我们一边吃一边聊,我问她考试怎样了,她笑着说还有几天就能出结果,心情似乎比前阵子好了不少。

那天的氛围极其融洽,我们一直在聊天,几乎都没有冷场过。我也知道了她的姓名,迟梦,挺好听的名字。

音乐,食物,爱好,我们把所有能聊的话题都聊了一遍,我还试着讲了两个荤段子,可效果并不理想。后来她问起我最近开车生意如何,我于是想起了那个娃娃,就添油加醋,一会儿搞笑一会儿故弄玄虚,把这事儿半真半假地告诉了她。

本来我对自己讲故事的能力还挺满意的,可谁知她却当头一棒打断我的沾沾自喜:“那啥……关越啊,那绒毛娃娃,其实是我的……”

“啊?”好一会儿我都说不出话来,敢情我把人娃娃扔了,还变着花样讲了出来,“这,那……我抽空去找找吧。”

迟梦摇了摇头,说算了,反正不值钱,也不是啥好东西,扔了就扔了,正好能忘掉以前那些破事。

“什么事?这娃娃咋了?”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关越啊关越,你是遇见漂亮妹子就变傻吗?人都说了想忘你还问,说话跟喝汤一样,不过脑子的?

“这个嘛……”迟梦犹豫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能不能信任我。最后,她选择了前者,“你还记得那晚我给你说过,我父母离婚,后来我爸他又家暴我吗?”

“恩,”我点了点头,“记得”

“那娃娃其实是他们离婚前,我很小的时候给我买的。那时候我妈还没出轨,两人没有离婚,我爸的性情也还很温和。后来那些事都发生了,我爸整天打我,骂我,我不敢反抗,也没什么朋友,只能每晚都抱着娃娃哭。”

“那时候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是亲人。两年前,我刚满十七岁,我爸喝醉了酒,想强暴我。我害怕,一脚把他踢开,跑回卧室锁了门,抱着娃娃哭。结果后来我父亲砸了门进来,扔掉娃娃,扑到了我的身上。”

“不好意思啊,”我不忍心再听下去,“我不是故意要——”

“没有,他脱光我衣服后就哭了,蹲在地上痛哭,”迟梦打断道,“我趁着他哭的时候穿好衣服,捡起娃娃跑了。之后我就到处流浪找工作,再后来我去陪酒,可那些客户总让我想起我爸,让我觉得恶心。所以我才报了会计班,想改变这一切。”

“这娃娃,丢了就丢了吧,”这句话迟梦是笑着说的,可脸色却有些苍白,“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娃娃没了,就当以前的我也死掉了吧。”

“恩,过去都过去了,不过说实在的,你那父亲可真够畜生的……”

“比起父亲,我更恨我妈,她要不出轨,这些事儿都不会发生。而且我爸他……算了,”迟梦端起杯子,“都说了要忘记,你怎么还提呀?”

“对,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打了自己一耳光,随后也端起杯子,“来,这饮料就当酒了,干杯!”

之后我们又聊了许多,只是气氛略有些沉重。饭后我提议送她回家,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一路上我们都聊得挺开心,气氛也融洽轻松不少,只是离她家越近,我心里就越是焦躁不安。快分别时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冲动地不行,张嘴就道:“迟梦,你有男朋友吗?”

这暗示其实挺明显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就要扑出体外。迟梦温柔地笑了笑,说关越,我现在还在陪酒,没资格和任何人有关系,你等我考试结果出来,到时候我会给你答复。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只好应道:“没事,我会等你的。”

然而,命运的残酷总是出人意料,如前文所提,迟梦会在不久后失踪,也就是说,当我看见楼道灯又一次亮起熄灭时,丝毫没有察觉这会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

|四|

我于是又回到了等待状态,一整天都焦虑不安。好在通州的单没跑完,我也暂时不用出远门,有大把时间去等她。

值得一提的时,这几天的新闻有些异常——就在迟梦家的那个路口,莫名出了好几起交通事故。有人说是自杀,也有人说是没红绿灯没斑马线没监控,汽车跑太快导致的。网上各路人七嘴八舌的吵,我却没当回事,继续安心等着心上人。

可是好几天了,考试结果似乎也出来了,她却仍然没有联系我,打电话也关机,让我很是焦虑。

然后一周过去,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迟梦失踪的消息。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房东,她去收租,结果发现人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后来她又去了两天,还是没人,家里东西也没收拾。她寻思是不是出了意外,这才报了警。

我颤抖着放下报纸,呆愣地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失去了运作的能力。紧接着,我又感到呼吸困难,肠胃也翻腾起来。我趴在方向盘上想哭一会儿,可眼泪到死都没流出来。

那天我在车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连单子都没跑。

直到晚上回过神来,我又能思考了,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要找到迟梦,无论死活。

于是,剩下的时间我不再接任何乘客,只要大单跑完,我就会到迟梦家以及她工作的ktv附近转悠,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我还从房东口里打探到她常去的超市,饭馆,甚至是以前上会计课的地方。只可惜两天下来,依旧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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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梦经常光顾的一家小超市,却再没有了她的身影

我有些绝望了,但还是没有放弃,任何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会去,任何她可能经过的地方我都会等。终于,又过了两天,我总算是抓住了线索。

那天没有单子,我一整天都在找迟梦,直到身心俱乏,再也跑不动了,我才把车停到迟梦家附近的路上,准备小睡一会儿,补足精力后再起来找。

我很快便睡着了,三小时后醒了一次,本来还觉得困,想再休息一会儿,却发现前方有个可疑的中年男人,正趁着凌晨路上没人,把一个麻布袋子往后备箱里塞。

换作平常我可能只当他在搬家,可那晚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凶手就把尸体藏在了麻布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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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男子,正诡异地往后备箱里塞着什么

况且如果真是搬东西,为何要挑凌晨?还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担心被人看到?

当时我停在阴暗处,男人是看不到车上有人的,所以,我能仔细地去观察他的所有动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我看着他拖着袋子行走,打开后备箱,塞入袋子,又关上后备箱,最后上车准备走人。整个过程都极其鬼祟,而最令我在意的时,袋子底部似乎被什么东西染红了,而且是很早之前染的,干了后还被人洗过,只是没能洗干净。

这个细节让我认定了男人的可疑:小时候我受过伤,血弄到衣服上,母亲洗了许久都没洗干净,狠骂了我一顿。

从那时候我便知道,像这种刻意被洗过,却依旧有残留的红色,大概率都是……血。

想到这,我连忙启动汽车,跟在了男人身后。

开出去没一会儿,男人便发现了我在跟踪他,忽地就开始提速。我于是也加大油门,跟在他的后面。

男人发现我跟了上来,便想着法子甩开我。只可惜虽说他是奔驰我是破金杯,但他的车技却远不如我,所以迟迟都没能甩开。当然,由于性能上的巨大差异,我也没法追上去。

不过后来还是我找到了机会:男人似乎是急了,竟一个急转弯转入小道,想借此机会甩开我。见状,我直接驶上人行道斜插着过去,赶在他之前把车横停在小道中间。他转弯后避让不及,失控地冲上绿化带停下。我趁此机会用扳手砸烂车窗打开门锁,把男人从车上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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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砸烂的车窗

“你干什么!”男人挣脱我的手,随后一拳朝我打来。我用胸口硬接下这次攻击,然后一扳手砸在他的肩胛骨上。男人遂跪倒在地,捂着肩膀惨叫。

我比他壮比他快,手上有武器,甚至打架的经验也远多于他。没过多久,男人便被我按倒在地,无法反抗。

“你是谁,你到底他妈的要干什么!”

“我要看你的后备箱。”

男人愣了下,随后愈加疯狂地挣扎起来:“不行,你不能看,不能看!”

我没有废话,直接一拳砸向男人的腹部。当他因疼痛而无法动弹时,我从车上取下钥匙,打开了后备箱。

当我打开麻布袋子向里面看去时,差点没吐出来。尸体经过处理,已经不成人样,只能通过头发勉强辨认出是女性。我告诉自己这不是迟梦,绝对不是,可后备箱里的另一个袋子,却击碎了我苍白的自我安慰。

袋子里装着的,是染血的钱包,化妆包,以及在底部,有一颗古怪的黑色珠子——那正是绒毛娃娃缺失的另一颗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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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被取证的玩具眼珠

那个绒毛娃娃现在在哪呢?垃圾桶还是回收厂?又或许它和迟梦一样,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她是你的朋友吗?”躺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我握紧了扳手。

“她原来是有朋友的啊,”男人答非所问,“我看她过了很久才被报导失踪,还是房东给报的警,以为她就孤苦伶仃一个人,怪不得要——”

“我在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她?”奇怪的是,此时我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任何失控的情绪。平静,意外的很平静,我平静地问出问题,平静的告诉自己,只要知道了迟梦的死因,就杀死眼前的凶手。

“不,我没有杀她,只是一场交通事故。”男人缓缓坐起身来,背靠着汽车,虚弱地摇了摇头。

“你他妈骗谁呢!”我一扳手砸在车上,“你没杀她,那后备箱里的,到底他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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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被警察取证的扳手

“我真没杀,这只是一场交通事故,我不小心撞死了她——”

“撞死人需要他妈的处理尸体?”

“不需要,但要赔钱,也可能会坐牢,”男人的态度并不嚣张,可那明显是把人命用来理性分析的话却让我极度愤怒,“我不想惹上麻烦,所以不得不这样做。”

“不想惹上麻烦?”我怒极反笑,“你撞死了人,给我说不想惹上麻烦?”

“你懂什么?你有家庭吗?有人依赖着你活吗?我父亲身体不好需要钱,我妻子生病需要钱,孩子成长也需要钱,我要是出什么意外进去了,或者因为这档子事丢掉工作,我拿什么养他们?”男人情绪也激动起来,“再说了,那女孩是自杀,凭什么我要因为一个想不开的人把全家人的幸福都搭进去!”

“你说什么?”我愣住了,“自杀?”

“她看到了我,然后还故意冲出来,不是自杀是什么?”

我呆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她为什么要自杀?明明马上就有机会开始新的生活了啊!

此时,我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外加之前我曾亲眼看到过迟梦企图自杀,便没有再怀疑男人话中真假。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男人笃定道,“而且你没看新闻吗,那条路上,最近可有不少人自杀……”

我没再说话,心中的悲痛一半是因为再也见不到迟梦,另一半,则是因为我又一次让重要的人死去,却无法拯救他们。我觉得我其实是有机会救迟梦的,可就和当年母亲去世一样,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床上痛苦地挣扎,呻吟,然后死去。

而从始至终,我都束手无策。

后来,我便像是失去了意识般,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依稀记得我放走了男人,没有要钱,什么都没有要,就是放他走了。然后我便傻站在那里,一直站到了天亮。

|五|

我一直没去想放走男人的决定对不对,以及为了家庭幸福而逃避法律责任的做法到底又对不对?只不过,还没等我有机会去思考这些问题,事情竟又发生了转机。

那天我站到早上后,疲惫不堪,就找了个地方歇息补觉。中午的时候我被一通电话吵醒,来电人是房东,她问我进展如何,有没有找到迟梦。

我沉吟了一会儿,随后告诉房东,我找到迟梦了,但是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房东有些吃惊:“走了?她为啥要走啊?”

“还能为啥,不喜欢这个城市呗,觉得北京压力大,自己又见不着未来,”我努力克制着情绪,“放心吧姐,她欠你的房租,我帮她补上。”

“唉,”房东叹了口气,“也行。不过你说这孩子,失踪前还跟我说自己考过了,拿到资格证,准备开始新人生了,怎么现在就又走了?”

房东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姐,你刚才说什么,她考过了?”

“对啊,考过了呀,她亲口给我说的!”

“好的,谢谢了姐,我改天来补房租!”我挂断电话,躺在床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只一个下午,我便抽完了整整两包玉溪。

怪不得当男人说迟梦是自杀时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没错,她是企图自杀过,可那天我救下她之后的害怕,以及吃饭时的愉悦,那些都不可能是装出来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更何况,她考过了,她拿到了会计资格证,她即将开始自己的新生。

而我,不但没能救她,还亲手放走了葬送这一切的凶手。

那么,男人昨晚说的话,又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我掐灭最后一根烟,坐了起来,开始冷静地思考每一个细节。

我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在提及家人时的哽咽以及向我求饶时的低声下气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况且,如果真是谋杀,为何我在后备箱里没有看到待处理的凶器?总而言之,这应该是一起交通事故,在这一点上,男人并未撒谎。

也就是说,疑点无非是到底是迟梦自杀,还是男人开车撞死了无辜的迟梦。

然而,令人头疼的是那条道路上并没有安装监控,尸体也被处理了,就算报警,也根本找不着线索。而即使就真找到了,男人只要一口咬定迟梦是自杀,又有什么证据能否定他的说辞呢?

事情似乎陷入了死局,直到离开宾馆,在电梯间看到行车记录仪的广告时我才猛然醒悟——行车记录仪,只要他还没删,就能找到证据!

除此之外,昨天他的车不但被我砸了,还冲上了绿化带,擦挂和损伤自然也在所难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那辆奔驰,正在某家4s店或修理厂内接受维修。

再者,他最近又缺钱,所以大半几率都会选择价格相对低廉的修理厂。想到这里,我连忙启动面包车,几乎把全通州的汽车修理厂都一家一家挨个找了个遍。

好在我运气也比较好,八点的时候便找到了那辆奔驰。更为方便的是,它还在排队,所以窗户并没有修好,这自然也增加了我成功偷出记录仪的几率。

我把面包车停在街道拐角,随后戴上口罩,又下车换上假车牌。接着,我独自一人走进修理厂,佯装是来提车的,却趁着师傅拿单子的当溜到奔驰车旁,扯下记录仪就开跑。一路上都没人发现我,就算发现了,我只要开车跑掉后换掉车牌,也不会被抓到。

完事之后我回到车上,换了一身衣服,取出了记录仪里面的内存卡,然后又在街边买上转换器,寻了个网吧开了个包间,把内存卡里的东西全都复制到了电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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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被作为重要证据的内存卡

剩下的,便是挨个去寻找迟梦丧命的那个夜晚了。到这,事情就变得残忍且沉重了,我不想看,也不忍心看,却又不得不看。

于是,我又一次看到了那条熟悉的道路,只是在行车记录仪里,它变成了单调的黑色与白色。我看到前方的树木建筑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后掠去,甚至似乎还听到了汽车带起来的呼啸声。然后我看到迟梦出现在画面中,却又被撞上夜空,和乌云,月亮和星星混为一体,最后,她重重地坠了下来,犹如一颗流星。

原来,是男人违规超速,撞死了迟梦。

看到这,这段时间一直被我刻意压制的情绪全涌了上来。我再无法保持克制与冷静,掩面痛哭起来。没错,对于我而言,迟梦似乎是一颗流星,她出现,闪耀,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实际却并非如此,她的人生在闪耀之前,在拥有无限可能之前,便已然宣告结束。

她连成为流星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六|

毫无疑问,后来的我报了警,并把内存卡作为证据,提交给了警方。

我不记得男人被判了什么罪名,又或者是被判了多久。我只记得在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哭着冲我吼道,说我毁了他的家庭,毁了他的幸福。

“对,可你出来后还能陪孩子,你的妻子和父亲也没有死,”我平静道,“可是迟梦死了,她才19岁,忍受了19年的黑暗和折磨,现在好不容易要见到光了,却被人残忍地掐灭。”

“而掐灭光的那个人,到现在,还只顾着想他那自私又肮脏的幸福。”男人愣了下,随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事完了后我自己给自己放了好几天假,整天就喝酒,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想。

(酒瓶子里度日,愁更愁)

有一天晚上喝醉了,我突然又想起那个被我丢掉的娃娃,想起来那其实也算是迟梦的异物,便决定折回去碰碰运气,万一环卫工人忘了收,或者回收时遗落了呢?

只是到了那里,我就更觉得难受了,情绪愈发低落,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在床上挣扎的母亲,和被车子撞飞的迟梦。

我有些难过,抬起头来看,却发现那绒毛娃娃竟然就摆在道路中间。我站起身来,准备上前去拾起它。

可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想不开,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愣了下,随后如大梦初醒般,连忙向后退去。这时候我才发现眼前哪是什么绒毛娃娃,明明就是飞驰而过的汽车,差一点我就命丧于此。

我想答谢刚才救我的人,可转头一看,发现身后竟空荡一片,别说人了,连只猫都没有。我有些纳闷,不知道是真有此人,还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应该是后者吧,毕竟今晚我可喝了不少酒。

后来临走时我又翻了翻垃圾桶,发现娃娃已经不在了,兴许是被环卫工人收走了吧。希望它能被二次加工,迎来新的人生,而非向迟梦一样,被恶魔拽向地狱。

无论是为了自身幸福而隐瞒真相的男人,还是为了报复出轨妻子而虐待孩子的父亲,他们都不配做人,而是赤裸裸的恶魔。

撞死人后逃逸,隐瞒,漠视生命,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幸福,同样的,家暴,性侵,这样的人也不配成为父亲。

我回到车上,点燃一根玉溪。此时,电台里忽然响起一首英文歌。我听不懂英文,却被那忧伤的旋律打动。我抬头凝视窗外月亮,莫名流了泪。 

|七|

后来通州的活跑完了,为了生活,我继续四处奔波忙碌,也鲜少会再开回那条道路了。

从此以后,迟梦便会和我的母亲一样,永远地活在我的记忆里。

在我结束通州区最后一单的那天,我在街边买了份报纸,上面有两条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

第一个是有关于路口的,政府在那里安了红绿灯,监控,斑马线甚至是减速带。此后,便再没有人命丧于此了。

第二个,则是和迟梦有关。

男人被抓后,交代出了藏尸点,警方通过DNA检测出了死者身份,正是失踪的迟梦。但同时,他们也发现了迟梦的另一个身份——逃跑的凶杀犯。

报道里说,迟梦本是河北人,原名迟幼晴,两年前,年仅十七岁的她杀掉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后逃跑。通过现场勘查,警方推测是父亲企图强暴她,却被她失手杀掉,推测根据是现场遗留的男性精子。

迟梦骗了我,那一天她父亲强暴了她,而她也杀掉了自己的父亲。而除此之外,她对我说的话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

我彻底懵了,像个傻子似地愣在报刊亭门口,久久未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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