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是一名大学生,美术系的,在两假几节中,都会看到江松和同学或自己,骑着山地车,背着画夹、相机到处晃悠。
今年寒假,因为冷,还有快过节的原因,没人愿意陪江风在荒天野地里喝西北风去。江风人如其名,风风火火的性格,第二天人就没影了。
江风这次去的是苏北的一个小山村,很贫穷很偏僻的一个地方,但那里风景很美,都是原生态,江风早就计划好了,要在寒假里去一趟了。
山路很窄,仅够一辆汽车通行,一层积雪盖住了坑坑洼洼,颠簸得车子根本没法骑。江风只得推着山地车,一步一步沿着小山路向前走。
远远地看见,一座山峰的轮廓横挡在前面,江风走了约半个小时,那大山还是原样横在眼前。这回江风相信了“望山跑死马"那句俗话了。
风景没有想象的那样好,四处一片萧条,昨天的一场小雪,还没有一点融化,还原封不动地保持着下雪时的样子,大山、小河、树木、田野、远处的小山村,都被一片银白包裹。
人也看不见一个,都快中午了,这小路上脚印也不曾留一个。
江风气喘嘘嘘,额头一层的白毛汗。他有些后悔此次的行动了,又累又饿不说,要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恐怕很难了。
脚下踩着积雪,“嘎嘎"声似乎很响,忽然而起的风,吹在身上,彻骨的冰寒。江风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紧了紧围巾,随后加步脚步,往小山村疾步赶去。
天空似乎比刚来的时候灰暗了些,路旁的树条上,不时有被风吹下的雪渣,“叭"地砸在江风的头上身上,江风就不禁心一哆嗦,然后放快了脚步。
走了十几米,江风突然停住脚步,心头一阵狂跳。他看到右边的小树上,晾着一床绿缎面的被子和一件蓝色的棉袄,树边的石块上,正坐着一个老妇人,身上的一件单衣,被风吹的直摆动。
江风挺奇怪的,这冰天雪地的,也没太阳,晒的那门子衣被啊。还有这老妇人,坐在这里难道不冷吗?
老妇人满头的银发,一脸岁月的皱纹,看不出是喜怒衰怨,没了牙齿的嘴巴,在不停地打着颤,混浊的双眼动也不动地盯着江风,半晌才问道:“小伙子,你从城里来吗?"
江风精神一下松懈下来,忙支好山地车,走到老妇人面前,蹲下身子,答道:“是啊老人家,您在这等人吗?这么冷的天,您别冻坏喽。"
老妇人摆摆手,手很白且细长,裂了裂空洞样嘴巴,象笑似的说:“没事没事,早习惯了。我在等我儿子和孙子回家。"说看,伸手捏了捏被子和棉袄,抬头望望天上说,“晒不干喽,天天穿着湿棉袄,盖着湿棉被,难受死了。"
江风同情心泛滥,眼睛有些潮红,忙拉下围巾,替老妇人围上,又脱下羽绒服,递向老妇人,说道:“老人家,快穿上,这天太冷了,您家在哪?要不我先送您回去吧?"
老妇人推开面前的衣服,抚摸着脖子上的围巾,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忙擦去,说道:“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呐,会有好报的。你快把衣服穿上吧,我不怕冷。儿子和孙子多年没来看我了,马上要过年了,应该会回来的。"
就这一点时间,江风像置身冰窖一样寒冷,见老妇人没要,立马套上羽绒服,半天才缓过劲来。
江风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心里满是悲凉,唉!一个可怜的孤寡老人,生活无论如何艰辛,都能忍受,唯一不变的是对亲人子女的牵挂和思念。
江风指了指脚下的小村庄,问道:“老人家,你家是在那里吗?”
老妇人点点头:"是啊,离那不远。"
“您还要等多久?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吧,这天太冷了。"江风说。
“唉!回家还是一个人,太冷清了。"老妇人慢慢站起来,伸头朝来路望望,问道,“小伙子,你来时看没看到有人带着孩子往这边走?"
江风想了想,摇摇头说:“没看到。"
老妇人有些失望,又坐了下去,低下头,满头的银发在耸动,老妇人在无声地 抽泣,过了好一会,她才说:“小伙子,你有事就走吧。我再等一会。"
江风怜悯的看着老妇人,好一会才无奈地转身走到山地车旁,推上车准备走,忽听老妇人在身后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噢,我叫江风,您呢?"江风打算进村后,把老妇人的情况说一下,或许村里有人会把她劝回去。
“我呀,叫、叫什么名字来着…嗯,孙、孙秀莲,对,是叫孙秀莲。这一晃几十年没人叫,都快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呵呵呵。"老妇人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这笑声让江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风不再言语,推上车疾步向小山村走去。
小山村不大,住着三十多家人,各式房屋都有,还有几家是茅草屋,虽然是零二年了,可能因为这里太过偏僻,又是山区,改革开放的春风,暂时还没吹到这里。
江风好不容易敲开一家院门,开门的是个七十多的老头,慈眉善目的,听江风说明来意后,便二话不说,关上院门,拉着江风就往屋里走。
屋里摆设很简单,一张方桌几条长凳,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已经变色的虎啸山头的长轴画,两边是只有下联没有上联的对联,两侧山墙上贴着几张大头娃娃的新年画,看样子是刚买的。
屋里很暖和,一个小碳炉中,碎碎的煤渣烧的通红,一个乌黑的小锅坐在上面,冒着白汽,几节用白铁皮制成的排烟简,从墙的一个窟窿伸了出去。
老头很好客,替江风倒了碗茶,笑呵呵地说:“来,喝口热茶暖和暖和。你说你这小伙子,哪不好去,要来这穷旮旯地方。"
江风笑了笑,端着海碗喝了口水,顿时,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嗓子眼慢慢下走,直到小肚子,暖烘烘的说不出的那个舒坦。
老头看到江风那美劲,笑着点上了一袋烟,凑上小碳炉使劲吸了几下,那烟锅里黑黑的烟丝,就慢慢红亮起来。不一会,屋里便弥漫起一股呛人的老旱烟味道。
江风被呛得猛咳了几声,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老头一见,忙不迭地把烟锅在地上敲了敲,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停了一会,才关上房门,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小伙子。"
“没事大爷。"江风把手在炉边烤了烤,问道:“大爷,家里就您一人吗?”
老头把长条凳向炉边拉了拉,说:“老伴多年前就享福去了,女儿嫁人了,儿子在南方打工,就这天把就回来过年了。"
江风“噢"了一声,忽然想起那孙秀莲来,忙问道:“大爷,这村里有个叫孙秀莲的大娘吗?"
“孙…秀…莲…"老头听了,低头想了一会,然后一拍脑门道:“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可、可她早死了,大概快六七年了。怎么,你认识她?”
江风猛地一激灵,身上顿觉一阵的恶寒,结巴着问:“死、死了快六、六七年了?”这他妈的怎么回事?大白天的,难道我遇见鬼了?想着想着就感到后脊背在咝咝地冒着寒气。
“没错,死了有六七年了,就埋在村头的坟地里。"老头说着,抓过烟袋,摁上烟丝,刚要凑到炉火上点着,一下想起刚才江风咳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把烟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才不舍地放下烟袋。抬起头看着江风,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江风忙摇头带摆手,连连说:“不不不,我不认识她。"
老头盯了江风一会,才慢慢说:“她是个可怜人呐,守寡一辈子了,儿子大了在县城里上班,又娶了媳妇生了娃,很少回来。孙秀莲上县城去过一回,大概儿媳妇不喜欢她,没过几天就回来了,一个人在这没过了几年就死了,儿子是出殡的那天回来过一次。唉!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孙秀莲累死累活苦了一辈子,到死也没享到儿子一天福,村里面谁不骂她那混帐儿子,心都让狗给吃了。"
江风沉默下来,他不敢把在村斗遇见孙秀莲的事告诉老头,怕吓着他。
江风当晚就睡在老头家,他没敢走,也熄也在这里寻找灵感的想法,他只想过了今晚,明天打死也不在这个小村里呆子,快点回家。
一夜里胡思乱想,就是睡不着觉,脑子里尽是孙透莲坐在雪地里的景象。江风把头缩进黑乎乎的被子里,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才来了困意,不一会,他便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久违的太阳升在天空,快十点了,江风才爬起来,两眼有些浮肿。吃了老头给准备的稀饭煎饼后,和老头拉扯了半天,硬是塞给老头伍拾块钱,推上车就走。
路上有些泥泞,很不好走,更别说骑车了。阳光下,尽管大山、小河、房屋、树木已渐渐露出原来的模样,但还是一片的萧索,还是浑身冰凉。霜前冷雪后寒,这话一点不假。
江风无心观赏,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赶,好不容易才走到昨天老妇人坐着的地方,本来想一直走过去的,可一到这,就不自觉地看过去,还好,老妇人连同那树枝上的衣被,已没了踪影。
江风大大呼了一口气,极目远眺,看到离路边不见的几个小坟包。突然,江风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狂跳不已。
他看见,一座积雪还没消融的小坟包上,一条围巾在随风摆动,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