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就送她去留学|第二十三章

去大众面试的那天，天特别热，大概有35度。德国难得一见的高温。

投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简历，希望能在公司里找一个论文题目。这样一方面论文题目会比较契合公司实务，另外还能每个月再贴补几百块钱。我基本上是在德国范围内海投，好在自己在一家猎头公司工作，最起码简历模板很不少。却鲜有回音，也理所当然，一个外国留学生，语言这一关都还没过，德国文化知之甚少，却要到别人的人事部门写一篇关于人事管理的论文，又有几个人有信心呢。

收到面试邀请的时候高兴坏了。跟公司请了假，穿上自己觉得最板正的衬衫，搭火车去Wolfsburg (国人常称狼堡)。火车上竟然还遇到了一个中国女孩儿，背着行李刚从土耳其回来。女孩儿已经在德国工作了，笑容灿烂，跟我讲土耳其令人赞叹，又翻出照片来给我看，果然美妙非常。听说我要去面试，又送我一个土耳其买来的幸运符，祝我成功。

可惜幸运符没能给我带来幸运。这趟火车非常不靠谱的晚点了。德国火车的晚点率极高，一般有重要事情真的最好不要坐火车，实在不行也不能做需要转车的火车。可惜这两点我都做不到。下了火车脱了高跟鞋一路狂奔，然后披头散发油光满面的出现在面试会议室。面试的小伙子很年轻，见我愣了一下，忙说你好，看来旅程不易。

总说面试的第一印象相当关键。我深以为是并坚信是这个不良的第一印象让这场得来不易的面试机会无疾而终。绝对不是因为我表现不好，比如因为这个家伙竟然拿着两张A4纸的标准问题，期待我的标准答案。可惜我没有标准答案。

那天回城的火车空调竟然坏了，再次足以见得德国铁路有多么的不靠谱。空荡的火车车厢窗户大开，夏天里暖暖的风呼呼地空落落地吹，一切又回到原点。

准备返校的时候，也把中餐馆的工作给辞了。接下来又要节衣缩食，心里却犹如大石落地。

这时候大厨竟然也辞职了，约了大伙在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饭。这一天他难得收拾的干净整洁，穿一件新的黑色Polo衫，头发也梳的油光锃亮，身体还是瘦削，佝偻着背像一只虾米，一双大手却又大又厚，红红的隐约还泛着写油光，快20年浸在中餐馆的油烟里，我想这一层油光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重新清洗干净。

他面露兴奋，仔细看他的脸几乎是在轻微的抖动。又感性的几乎要落下泪来。嘴角却还是笑。

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少小离家老大回。20岁离开没回头，九死一生，孤单漂泊了半生，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举杯祝福他：“恭喜你刘哥！”

“谢谢谢谢！”红光满面，眼眶泛泪。他酒量不好，一瓶啤酒就满面通红。抓住我的胳膊：“想想都很怕，走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现在到老才。。。”他又想老生常谈，竟然又说不下去了。

我安慰他：“你这叫近乡情怯。等到了家就好了。”

他哎哎了几声，又嘱咐我和大家吃菜。

未免伤感，我笑问他：“20年你得存多少钱啊？回家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他倒正经起来，“唉，存的也不多，不过够我回家盖个房子，好好过日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旁边同事逗他：“大厨你这回家盖新房，娶新娘，不要太高兴啊！”

他笑着喝道：“去去去！”

我们闹到半夜。临行时我拥抱他，嘱咐他保重。

都道是珍重，江湖再见。回头再和他挥手告别，夜色里我的眼泪也滑落眼眶。

道一声珍重，恐怕江湖难再见。这个没受过什么教育，不懂得表达的我眼里的大老粗一个，却是在斯图加特这个城市给了我哥哥一样安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