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姑娘

如果生而在尘埃里,扒开灰烬看到阳光已然是一件费力的事情。然而,一粒灰尘,它也可以有奋斗的人生。它可能飞上天,看过云,见到太阳,爱上雪。

如果人生有机会过的近似完美,感恩命运,给你有限的磨难,足够的幸运,感恩你自己,从未放弃。

壹丨

晓文仔细的揩拭着一个简单的透明玻璃相框,里面是她在这个屋子里,唯一的一张艺术照片。虽然,这张未多修饰的照片,直白的反应出她的貌不惊人。她注视着,仿佛照片中的她,因为久违的关注而蜕变——她穿着华服,爱意浅笑,举手投足优雅美丽,对着自己说,看,你可以这么美。

黑暗渐渐笼罩在狭小而灰暗的屋子里,她起身打开昏黄的灯光,屋里屋外,寂静异常。摸摸空空肚囊,想起出门路的拐角,夜市已经出摊,寂寥孤独的夜晚,一定要融入这样的喧嚣,食物可以填满身体,人声鼎沸可以冲淡寂寞。她走入昏黄灯光下的夜色,雨后小巷弥漫着探出头来的蔷薇的芬芳,一转角,从落寞走向欢颜。

夜市摊位旁的小桌迎来越来越多的客人,这个城市忙碌完的男男女女,在这个城中村角落,在穿梭的人间味道中寻找着一点薄弱的自由。铁板烧胖胖的老板娘看到晓文,麻利地丢过一个框,全任你自挑自选,街巷嘈杂声中,如果没有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洗脑的大声吆喝,已属罕见。那么多年过去,这里却仿佛静止。一个城市中,最热闹的灵魂仍旧聚集在此。街边随意支起的小桌小凳,有工厂劳作一天后蜂拥外出的少男少女,有卷起衣服露出肚皮的糙老爷们儿,有相偎相依的小情侣。。。尽管白天也许还在烦恼艰辛的劳作,此刻很多人却是如此的惬意自在。

点完菜,在人群中短暂排遣掉寂寞后的韦晓文,恢复她打量生活和人群的兴致,“看看他们,多容易快乐”。邻座的小情侣,脖子上仍挂着工厂的出入证,男生宠溺的为她夹菜,女生满脸幸福满溢;街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身材苗条的少女穿着紧身短裙踩着恨天高,想必鞋子并不舒适,可她微微别扭的步姿中还是倔强的想展现自己的青春魅力。。。也许,他们也脑补过无数截然不同的生活场景,但此时的他们稍微地“放纵”本来的自我,完全不再是白天工作中,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快乐,有时候来自于无名,虽然无名下的快乐短暂易逝,鞭笞着众人在生活的难题中埋头做着无名的工,受着不争带来的苦。

这些年她出席的晚宴,档次越来越高,却也越来越千篇一律。多数时候,一群聪明人,觥筹交错中探听着自己想听的秘密,奉承着自己应该要奉承的人,以肺腑之言态拉拢着自己的队伍,华服加身,美酒相伴,这些美好的事物,安静的烘托着来与往的种种心思,显得周到又冰冷。曾经,她完完全全的属于这里,也只能属于这里,那时,诸多种种,曾是她无比向往的高品质都市丽人生活。如今生活绕了个圈,再回头看自己曾经从未正视过的安宁,别是一番酸楚滋味。

果然,安于现状的快乐,如若是因为别无选择,快乐也不再是快乐。

单纯啊,一去不复返,它像飘散的叶,离开了树,便开始腐烂枯黄。

多年前那一张照片,如今仍旧破败的陋室,让她仿佛穿越时空,看到曾经弱小的自己的一举一动。当年的孤单曾显得如此可憎,如今换了面貌,倒算是恼人世事中难得的清净。这里的记忆,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比她认识自己更早便存在的地方。

这是一间不那么能吸收到阳光的屋子,蓝色的窗帘,墙壁已经斑驳,顶灯老旧已布满了灰,连带着灯光也显得昏黄无味。庆幸的是白色的地砖还不算脏污,算是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一点点的面子。岁月如梭,只这一处还存留着一份安宁,也许这是她买下这里的原因。

余可还是失策了,他惹急了韦晓文。他印象中她,一直是,从来都是,顺从。这已不是祖先寻找贤妻良母的时代,当然即使那样的时代,韦晓文的出生怕是做妾也要被嫌弃。她像那多情诗人的原配,隐忍的用着真心,做着余可生活中的一剂调味,一点不像她该有的聪明,无视自己青春的流逝,物质上的一无所获。

大概,余可一生也没有想过,多年以后与韦晓文的交集中,他妥妥的败在下风。当初的轻易弃之,自是因为毫不珍重。但是男人啊,也许打自内心认为,只要是附属过他的女人,即使得之无味弃之可惜,那也是万不能忍婢女变正室,一招上枝头。

贰丨

万万想不到,有一天,韦晓文会作为甲方坐在他的会议室中,从心底里,他不愿意相信这是曾经与他有过纠葛的软弱女人,难以想象她是在经历什么之后,蜕变成如今截然不同的样子。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她,气场强大自信优雅,他刮目相看。谈判的全程,韦晓文像是一个精密机器,逻辑清晰,机智应变,专业过硬,余可代表的乙方,完全处于下风,天知道他多希望,这并不是因为他傻了眼。连寒暄都那么的客套标准,似乎他们人生是打今天才开始的交集,不带一点多余的爱恨情仇。

这一天,仿佛在他头脑里烙下一印,似乎连他熟悉无比的办公室都开始熠熠生辉,夕阳铺洒在阳台,而阳台上,白上衣黑半裙,身材凹凸有致,盘起头发的韦晓文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一抹霞光中的出尘脱俗,电话的这一头,显然她是在汇报情况,转头看到他,愣住,显然不想他的介入,很快的,她中断了谈话。

像陀螺一样转了一天的晓文,加之为了这次谈判嚼尽脑汁的筹备,累到吐的她真的快忘了与她对阵一天的人,曾是她魂牵梦绕,费尽心力要守住的男人,如果不是一瞬间,阳光同样撒向玻璃门那头,英姿不凡,一身利落深色西装的他,她甚至还未把他当男人对待。

他静静地站在门的那头,注视着她,收拢住周遭所有的光芒,无需言语已是摄人心魄。她呆愣了几秒,慌乱的心神显然已不适合对工作更多的言谈,挂掉了电话,她似乎看到曾经那个她,开始在他面前不自觉的渺小。然而,她训练有素的坚强,转瞬间,就收敛住她散乱的目光,银色的高跟鞋大步向前,推开门,微笑着对门那头多年后的他说:“余总,下半场的会议不如我们提前开始吧。”余可的光芒似乎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消散了,他略为尴尬的迎合,跟随前面他不再能读懂的身影,走向工作的秀场。

结束一天的会议谈判,就主要的争论点进行逐个的梳理,大家似乎都有一丝倦怠,无论是出于乙方的待客之道,还是出于余可本身的好奇心,他们似乎极希望促成一个轻松愉悦的晚宴。她会拒绝吗?对乙方的示好不同样也是谈判走向胜利的一个步骤?窗外一眸,他的内心开始荡动,尽有了些许期盼。

然而,以她为代表的团队切切实实地委婉拒绝了,他明明看到她温和坚定地说“谢谢诸位用心的安排,进程紧急,今晚怕是我们一行人还要加班到深夜,非常感谢诸位为这个项目的努力,我们也希望可以尽快看到成果。”他张嘴似乎要多说一些挽留之词,然而脱口而出“那我们就明天会议结束后再盛情款待,到时候请务必赏脸”,说罢,他对着她伸出手,看着她,似打量,似戏谑,又似庄重,她伸过手,一个礼貌的握别。

**

~~ 

记得那一年寒冬,他牵起她的手,像冬日里炙热的火炉,一刹间点燃了她冰冷的心。那一夜冰冷,压过雪窟寒室,她绝望无助,他如倔强火焰,不顾她世界的满目疮痍,成为她寒冰世界的火光。原本,她以为,那是通向光明的一条路,走的越来越远,才明白,那团火焰的存在只是赋予她生命短暂的贪恋,永久的背道而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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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头也没回,就这么公事公办的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

五年前,他不辞而别,最初,他每天都会收到晓文的来电,他静静地看着,只是看着,既不挂断,也不接听,其他可以联络到他的一切方式,韦晓文都无一例外的留言表示担忧关切。他忆不起,当时为何就是没有勇气告诉她:“我不爱你”,也许是出于给了她希望的愧疚,也可能是对于柳悦回心转意中真心的质疑,也许就是懦弱,既不忍伤她,也再无心给予承诺,还可能是贪心,没有决绝就还有余地。直到她自我领悟,直到她再次伤痕累累,待时间给未来做了个交待。

华灯初上,夜色妩媚,即怂恿着这个城市迷茫又骚动的人群,又安抚着走入万家灯火的饮食男女。

如若女子太贤淑,大抵会让男人觉得无趣,似乎给生活带不来多少的意外和惊喜,平淡是真,也是真无聊。

如若女子太美艳张狂,又似乎让男人感到不安,总是不知这性感妩媚是否是由无数前任铺就的路,一不小心被玩弄鼓掌中,除却一时贪欲终将落得被剥皮削骨。

柳悦深以为然,自然她不会落得只做男人衣服一粒饭粒子的下场,女人的美,千万个面目,她深谙其道。

柳悦一袭裸色长裙,明眸皓齿,妩媚动人,站在一袭精致剪裁西服的余可身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尽快今夜她美艳的出类拔萃,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只一眼,韦晓文的火眼晶晶,已经刺破了她的体面。余可的表情并不喜悦,要知道,这样一个实质为重要的商务场合的晚宴,原本该是他用尽前缘,掰开韦晓文严密的逻辑和嘴,为了商务合作而做的局。然而,依仗着他余家的身份和财力,事业也增增日上的柳悦,现如今,除了拓宽金路,更是要看紧住自己身后的金字招牌。余可,跟谁她都能忍人所不能忍,完美的演绎正牌女友的豁达和超群,唯独,万万不能是韦晓文。

若放在多年前,是不会有人将两人放在同一量级来比较,就像是,总不能让闭月羞花的女子,来衬托夏日恼人的水边嗡嗡飞鹅一般。即便是现在,十之八九的女人,站在沉鱼落雁般美貌的柳悦身边,似乎都会失去外表的自信。

然而,在场的男人,似乎夸赞完她的美丽,转脸便像失去性别特征,一个接一个的绕着韦晓文,争得攀谈的机会。柳悦自然是头一个的打量了她,心中不过认为,一个丑小鸭,如今飞上枝头,也顶多算是披着老虎皮的小花猫,借势而为的短暂聚光而已。相比柳悦的唇白齿红,仙姿佚貌,今晚的韦晓文如此的极简素雅,一身简单合体剪裁的GIADA白色连衣裙,搭配MIKIMOTO珍珠钻石耳钉和天然海珠项链,裸色高跟鞋衬托着管理的恰到好处的身材,发梳于耳后,一抹红唇和浅笑,似乎她的一切都维持的恰到好处,既不喧声夺人,也不拘于人后。

名利场上,男人对于金钱权势的追逐,如同他们年少时对青春美貌的痴迷一般。

如今,韦晓文已然失去靠费心经营外表取悦男人的兴趣,她不要做一个跟天逆命的完美赢家,现如今,她只想舒舒服服的做做自己,安逸于维持她欣喜的美,她乐意的宁静。就像今夜,看到显然比她更美艳的柳悦,她内心平静,毫无波澜,反倒是怀着一丝欣赏——费尽心思取悦别人,是一门综合技巧的本事,低端的取悦只限于迎合,高端的取悦在于针对性的价值输出,显然,这个回合,柳悦还没有学会如何占上风,毕竟骄傲如她,没有倾囊接收别人的讨好,已经是难能可贵。

叁丨

然而,韦晓文不同,对这一套她早已炉火纯青,熟练到一眼辨之,哪些人该用威严而不能施予一点取悦。

看到来来往往穿梭于宴会的人群,一时间她晃了神,

她眼前是幼时的她,靠着察言观色和勤劳懂事,去赢每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欢心。这样,他们才不会因为瞧不起她的家庭,而冷落她,奚落她,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寻求到一丝在生活中鲜活的存在。

然而她错了,她一再委屈漠视自己所埋下的头,只会让人们更不屑于她的存在。生活直搓她的脸,不断的鞭笞她,厉喝“为什么你头还不能再低一些,凭什么你要奢望和我们一样的生活,你自然是只能是,我们生活的旁观者。”仿佛,所有的磨难都是她的过错,祈求希望是一种罪过,她唯一的资格,是埋在她企图挣脱的现状里,顺应她的天命。

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另一个人的不完美,更何况满目疮痍如她,孤独的哀鸣从未散去,然而她不服,她不愿,决计回给命运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一年伦敦的雪格外的大,贫寒如她,一边求学一边奋力的为生活埋单,最落魄的时候,口袋只有零碎的英镑。这一天,她在商店踌躇着,囊中羞涩,似乎多看几眼,眼睛饱了肚子也饱了,怎料看的越发有气无力。正预备拿上最耐饿的大面包走,撑过这一两日便有进账,毕竟这样为了求学之路省吃俭用的日子她早已习以为常。突然背后一下轻拍,错愕的回头,看见那轻快微笑的陈润轩。

“我可是从学校门口看到你就跟着了,明明就没有参加大家的聚会,快坦白为什么要骗我有事“。

韦晓文看着他如此无虑的微笑,尽觉得有些恍如隔世。她总是显得如此不合群,即使在跨国的异地,明明她性格外向,却总是鲜少见她跟大家出行游玩聚会谈心,她总是那么的忙忙碌碌,踪影难觅,只有课堂和图书馆可以抓住她的踪迹。

“你看我都只能啃面包了,你说为什么”韦晓文两手一摊作无奈状。

是啊,英国号称留学最贵之地,能在此求学的人,大多被人假想为资产丰厚,至少吃穿住行旅旅游毫无问题。真正穷到如韦晓文般的的确罕见,别人打工是体验生活,她打工是维持生计,所以她总是离群索居,别人的热闹不属于那时的她,每一步她都走的异常艰辛,只为在命运的逆流中前行。

她隔离过很多的人,但是陈润轩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总是兴高采烈无所谓的样子,闯入她截然不同的生活。

比如他现在这一身行头加起来可能够韦晓文吃几年了,奇怪的却是他总是会时不时的闪现在韦晓文面前,一脸顽皮的样子,完全不似平时的高冷。一开始,韦晓文想怕是这个少爷真是太无聊了,非要找我做小组成员,非要各种借口一起咖啡厅做作业,非要想出千奇百怪的借口请我吃饭而我根本回请不起他想要的规格。

她从未做过在陈润轩这里华丽变身的梦,绕过千山万水,踏过艰辛孤独,她只为将命运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不再任由他人摆布。尤其是她无意知道陈润轩便是柳悦的前男友后,便更是浑身抵触,鉴于柳悦曾在她生活中存在过的角色,能与陈润轩做到相安无事已是不易。

“今天我生日,要不你这个面包就做我的生日蛋糕吧”陈润轩开心地抢过面包“然后你陪我去吃个生日大餐”,拉着一身随意装束的韦晓文,这个帅气而得意的背影,嘴角绽放一丝得逞的微笑。

然而映衬这对背影的大厦玻璃里,同样映衬出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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