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的开始：世界进步的本源》阅读札记之一

这几天我在阅读英国量子物理学家戴维·多伊奇的书《无穷的开始：世界进步的本源》，读过三章之后，确认这是一部极富启发性的，值得细读的著作。此书“译后记”里的一段话令我颇有同感：

大致浏览之后，发现它不是我想象中的枯燥论述，而是一场令人难以抗拒的思想风暴。它起源于一位物理学家的头脑，席卷了一些我思索过但不得要领的问题，同时揭示了一些我从未想到的问题，这些问题都带着某种“终极”色彩，可能会从根本上影响我看待现实世界的方式。

这本书的语言生动流畅，论述层次清晰，逻辑严谨，毫不艰涩，但它涉及的学科领域非常广，知识背景复杂，所以要准确把握也并不容易。我个人读书极少做详细阅读笔记，但对这本书，我想通过做笔记的方式逐章细读，梳理精要，同时写下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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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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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摘录：

• 进步，既要快得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又要稳定得足以持续很多代人的时间，这样的进步在我们这个物种的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它大约始于科学革命，现在仍在继续之中。这次进步的内容不仅包括人类对科学的理解加深，还包括在技术、政治体制、道德观念、艺术以及人类福利的各个方面的改善。

• 每当进步产生，总会有一些有影响的学者出来否认这些进步，断言它们不是真正的进步，否认它值得拥有，甚至否认进步的概念是有意义的。

• 在这本书中我要论述，所有的进步，无论是理论上的还是实践上的，都来自人类的一种活动：寻求我称之为好解释的东西。

• 进步究竟是必定会走到尽头（不管是毁于灾难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完成）还是无穷无尽？答案是后者。这种无界性就是本书标题所指的“无穷。

玄之札记：

在引言中，多伊奇开宗明义，摆出他对“进步”概念的看法。有别于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人文学者对“进步”满腹狐疑的“批判反思”态度，多伊奇给出的“进步”概念是简洁、清晰、乐观的。他认为自近代科学革命以来的这场人类“进步”不仅不会像文明悲观论者认为的那样“走到尽头”；相反，它会一直进行下去，无穷无尽。他写作这本书《无穷的开始》，正是要讨论人类这次伟大的，“无穷无尽的进步”的开端，是什么引发了这一切？

可以说，在当下这个时代，像多伊奇这样彻底而严肃的乐观未来派是相当稀少的。立足现实，面对未来，我们似乎有无数种理由悲观失望（乃至绝望）：环境恶化、恐怖主义、种族仇恨、地区冲突、经济危机、信仰失落、伦理失范……在主流思想体系中，面对未来，不悲观怀疑批判失望，那就等于“没有思想、没有情怀”，low爆了。在当代中国的具体语境下，一个“有情怀有思想有良知”的人应该是怀着乡愁，对前工业时代充满敬意，那时的人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穿着长袍写着毛笔字，吃着纯天然食品，谈着刻骨铭心的恋爱。相比之下，这个雾霾-地沟油-转基因多重毒害下的异化的现代生活是粗鄙的、慢性自杀的，表面的“进步”是以断子绝孙式的代价换来的。总有一天，自然资源将被我们糟蹋殆尽。那时，一切所谓“进步”都将终结。

作为一位纯文科背景的读书人，我在漫长的学习生涯中被灌输了太多的“情怀”。未能免俗地，我曾经对“进步”概念持有相当的怀疑与批判。近两年来，由于各种原因的综合影响，我正快速转变为一位准乐观未来派。不过，我还不能为自己的立场给出足够清晰有力的论证，因此离坚定的乐观派还有很远的距离。在这个时候读到多伊奇的书，看到如此彻底的乐观派观点，自然引起我的好奇与关注。我想看看一位量子物理学家是怎样来回答这个问题的。

另外剧透一下：在此书第9章“乐观主义”之中，多伊奇对史蒂芬·霍金在纪录片《进入宇宙》中提出的著名观点“如果外星人来访问我们，结果将同哥伦布首次登陆美洲一样，那对印第安人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进行了有力的批评，把它界定为“盲目悲观政策”。众所周知，霍金这一观点的中国版本就是刘慈欣著名的“黑暗森林”猜想。因此，多伊奇对霍金的批评也就可以视为对“黑暗森林”猜想的反驳。就我个人的阅读视野而言，多伊奇的反驳是我目前看到最有说服力的。

多伊奇还提到：

科幻作家格雷戈·比尔写了一些颇为刺激的星系文明科幻小说，其中假设银河系里充满了文明，它们要么是掠食者要么是猎物，并且都隐藏着。这可能解开了费米问题之谜，但它作为一个严肃解释是靠不住的。

格雷戈·比尔（Greg Bear）是美国著名科幻作家，他的作品《血音乐》去年刚刚出了中文版。按照多伊奇的说法，我们可以确认，类似“黑暗森林”的猜想并非刘慈欣个人独有，西方科幻里也有对应的表达。

By 杨玄之，201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