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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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这句歌词忽然流行起来。

高晓松大概怀着尖锐坦然的心情写下这句歌词，傲气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是词曲作家，早年的作品至今被传唱不休，近期也屡有佳作……有才华，书香世家，清华毕业，有知己若干，不忙的时候还能满世界出游，边走边录“晓说”……

除了面貌不甚可爱，高晓松老师的人生基本圆满，所以他能写下这句话。

这简直相当于开了个地图炮，你看早上地铁里摩肩接踵的上班族，他们绝大多数都被一棍子打成了“苟且”中人。苟且工作，苟且生活，并准备继续苟且过完下半生。

我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流行叫自己XX狗，我连狗都不如，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就像长途火车晕车的感觉，没经历过不知道有多难熬。忙，早饭拖到下午吃，晚上加班，临到出结果忽然要变数据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一天下来头晕眼花视力骤降，凌晨回家还被酒鬼抢了包……

聊起工作有人会说“你辛苦，但干投行的也这样啊，这年头谁不辛苦呢！”然后鸡汤让我努力熬几年，要相信未来会更好。

我就呵呵了。投行辛苦，但他们起码物质回馈给力啊！我没在投行工作过，不知道其中具体是什么情况，但能确定的是，如果继续耗下去，无论熬多少年都仍然只能听别人用这种语气谈“干投行的也这样啊！”

站在台阶下边，仰望上边的人，自我安慰寻找微妙的心理平衡。

太讨厌了，我不止一次这么想。

如果能做我喜欢的工作，即便贫穷也叫清贫，这样我内心是富足欢喜的。如果能做有钱途的工作，我就有能力投资自己，也给自己和家人切实的安全感。

但事实就是，我正走在一条一眼望到头的路上，每一天都感觉身体中名为自我的东西在腐坏，如逆水行舟，用力挣扎却精疲力竭，尽头是我的上司们，忙忙碌碌辛勤得像小蜜蜂，永远都深锁眉头，抱怨干卖血卖肾的活，赚卖白菜的钱。他们习惯于两点一线的生活，法定节假日算好返程时限去不远的风景名胜看人从众……从不谈理想，更无论诗和远方的田野。

我这份工作，辛苦是其次的，可怕的是一边没命地忙碌，一边清醒地知道自己所做并无意义。人生几十寒暑，耽于一份能吐槽这么多字数的工作，图什么呢？！

我辞职了。

“辞职啦？真羡慕你啊！”我的同事说。

我那时候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背不疼了，下班正点就走人，睡得早黑眼圈都淡了。看同事满眼真诚的羡慕，就说“不想干你也辞呗！”

然后我那同事说了句话，让我瞬间无言以对——“辞不起。”

“等我找到下家的吧，其实这行业都差不多，我之前呆的那家也没轻松多少。我不像你，家里支持去读书，只能继续熬着。”同事叹气，“去面试还得用年假，全勤奖肯定没了，还不一定能成……”

我能说什么呢？同事家在外地，一个打拼，要付房租，衣食住行全都自己报销。怎么追求诗和远方？

说心灵自由喂鸡汤的可以转身离开了，现实就是汲汲营营，冰冷坚硬，撞上去疼得呲牙咧嘴，心灵鸡汤不能对眼前的苟且有任何实质帮助。

我们是这样一类人，苟且生活，亲身体会过张嘴喝鸡汤后过敏到身心俱疲，从此告诉自己“明天不会更好，你要破釜沉舟”。

这样的日子，不是在生活，而是奔波挣命。我很幸运，家里有条件支持也愿意我去读书，探索一片新的天地。另一些如我的同事这些人，客观条件不允许，主观再有力也只能慢慢熬着，也许再过几年，同事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或者可以得到物质的安全感，也可能如我的上司们，经济适用地过日子。

以上词语均非贬义，只是我想不出其他形容生活的词语，他们的每一种活法都可能是我的未来。

说自己幸运，是因为我自恋又倔强，我看清了自己与所走的路型号不匹配，继续走下去一定被磨得面目全非，自恋的我怎么能允许失去自己的形状！于是我破釜沉舟，换一条路，不知未来怎样，不提诗和远方，让自己轻装上阵，赌一个可以不用苟且形容的明天。

即便没有诗和远方，也愿即将或仍然在苟且度日的人们能有一个不用苟且来形容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