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明辉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闲逛,具体的来说是在这个城市的一条老街上转悠,没有什么目的,就是随便地走走看看。我十多年前曾经来过这条街,除了地面上铺得石板更加明亮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人们熙熙攘攘地来,熙熙攘攘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些骑自行车戴头盔的驴友成群结队的吵闹着喧嚣而过,充满了躁动,充满了活力。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一个凉亭,凉亭里聚集了很多人,锣鼓家伙齐鸣,人声咿咿呀呀地唱着,看来是此地市民自娱自乐的地方。我循声走去,到了近前,找了一个空处坐下,静静地融在人群中,欣赏起祖国博大精深的戏剧艺术来。
凉亭很宽绰,雕梁画柱,柱子上方画着西游记、八仙过海之类的民间传说,四周的柱子之间都有相连的石条,人们就坐在石条上看戏。观众大多是上年纪的人,目光木木地甚至有些呆滞地看着表演,也有穿着很随便的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席地而坐。
凉亭的中间,有三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在唱戏,唱的是当地的一种曲目,三人好像配合的不是太默契,过一会儿就要重复再唱。旁边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嘴里叼了一支烟卷,手中却在拉着胡琴。挨着拉胡琴的是一个打鼓的,一边打鼓,还要伺机敲锣。那鼓不大,是令鼓,敲鼓的等于是乐队的指挥。就这样,五个人就构成了一个最基本的文艺演出团体。
三个人穿的都是生活便装,也没有描眉画脸,却唱念做打,一点也不含糊。三个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我仔细分辨着里面的内容,貌似听懂了几句,就掏出手机输入这些内容,居然就搜到这出戏的名字和剧本。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手机上的剧本文字,这下他们唱的什么就一清二楚了。
这出戏叫《曹庄杀妻》,是个小戏。人物非常简单,说的是春秋战国时候有一个叫曹庄的人,为养老母辞官不做,专门在家打柴糊口奉母,这天曹庄上山打柴,老母饿了向儿媳索要吃的,儿媳百般刁难,用啃不动的面饼让老人吃,并在面条里撒土让老人吃,老人不吃,媳妇将老人打了一顿。曹庄归来后,一怒之下执刀要杀妻,老人劝阻,媳妇悔改,三人继续和美度日。
手机上搜出了剧情,看起来就省力多了。扮演恶媳妇的女人,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伊头发枯黄,人很瘦,穿了件皮衣,穿了个紧身裤,脚穿高跟鞋,这身混搭,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扮演曹母的女的年纪有50多岁,个子稍小些,脸庞也小,口齿有些外凸,穿了一件大红的呢子中长外套,在舞台上哆哆嗦嗦,演了一个受辱的老妇人。伊似乎对此戏比较精熟,那年轻些的女子忘词了,都是她提醒。
演曹庄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头发很黑,剪发头的发型有些像刘胡兰或者江姐那样,前面的刘海却像老年男子的大背头一样,齐齐朝后梳去,眉毛很浓,脸是那种典型的国字脸,嗓音也很粗,唱出的感觉就像个男声。伊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上衣,穿着黑裤子和黑皮鞋,如果不是脖子里的那条纱巾,可能很多人都会把伊看成男的。
凉亭四周坐了有一二十个人,西北角坐了一个老人,戴了个墨镜,左手拉着老伴的右手,右手跟着鼓点在打节奏。靠着柱子坐着一个老人,剃了一个大光头,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着棉袄,他眯着眼睛,不知是在打瞌睡还是陶醉在戏中了。正西躺了个女的,鞋却脱在地上,用手托了腮帮在看戏。这个女的旁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腋下夹了个以前那种手编提篮,提篮已经成平的了,估计是老太太出行随处可以安坐的利器。老太太一会儿看看演员,一会看看远方,估计也没有听懂演员在唱什么。
正对着演员的是一群民工模样的人,他们看着戏吸着烟,还肆无忌惮地交谈开玩笑,不时会从他们中间传出一阵笑声。演员的背后坐了一对像是恋人的年轻人,女的好像不高兴,一直看着演员的背影,男的不看演员,只是一味对着女朋友说话。男的想把手放在女的肩膀上,女的一把把他打开了,然后继续赌气似的看着演员。
演员依然很卖力地演着,最后欢快的胡琴响起的时候,三个演员还拉手向大家鞠了一躬,可惜鼓掌的很少,稀稀拉拉的。那个穿棉袄的老者似乎被掌声被惊醒了,趔趄了一下,手赶紧扶住了柱子,他不好意思地向四周看看,还好,其实并没人注意他。
演出结束了,人陆陆续续地就起身走了,演员们和乐师在总结,相互提意见,声音很大,都不想承认自己错了,想把责任推给别人。争论了一会,那个瘦瘦的女的“哈哈哈哈”地就笑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那个年轻的女人说:看娥姐吧,这有啥好笑呢?说完自己也笑了。
弦师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接到嘴上的烟头上,动作十分娴熟。他深深吸了一口说,都别说了,明天再走一遍肯定会更好。他对着那个大背头的女的说,咱再来段背靴,从下朝来开始,开始试试。
那大背头女的点点头,站了一个丁字步,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放在背后,开始了伊新的一段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