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味觉

我总认为，无论你到哪个城市，最终留在记性里的除了风景，更多的是味觉。似乎在我们的味觉里总能多少感知这个城市的情怀和人的个性。

记忆深处，重庆承载了我青春最美的冲动，也勾勒了生活最初的华章。在哪里我成年了，从18岁一待就是六年。

    18岁到 重庆合川。合川桃片算是慰藉乡愁的小美食。每次长假，总跑到车站下的批发市场买上几盒不同口味的。握在手里是离家越来越近的激动，甜的、咸的-有滋有味。而我跟英子和霞霞三人如同鸭子脚一般，几乎粘在一起。三人都来自普通家庭，面对高档消费自然敬而远之，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为难到我们放肆的青春。每逢周末总是欢喜的坐着校车出门，从最远的滨江路一直往回走。三江汇合处的黑土总能送予我们无尽的力量，像江河里的波涛，永不停息，再顽固的困难都能用水的坚强与温柔对待。江边多少有些小吃，最喜好的便是“馄饨”。小板车上简单整洁的炉灶，一张干净的大毛巾盖在面团上，你需要买多少再给你数着个数做出来抛锅里，然后在简单的食盒里加上小葱、紫菜和虾皮，再询问你是否需要辣椒、酱油和醋，添加完毕，一勺子滚烫的馄饨汤先烫佐料，再用手臂长的筷子将熟透的馄饨拨到网兜里，甩一甩热气儿，哗一声到进食盒，拿上筷子，交钱走人。就那么一两块钱的小食物，却总也是说不出的温暖，就像年少时守着母亲的灶台一样，不管多少次重复，也不会因为简单而怠慢了饥肠辘辘的脏腑。难得放松的周末最后多半在离学校不远处的小饭馆仪式般的结束。饭馆对面有几个洗车场，算是车辆进城的美容中心吧。来往的多少是些车主，而货车司机居多，老板娘给他们做的饭菜也是足足的丰盛，这是许多饭馆不曾相见的大方。老板长年依靠轮椅行走，来回帮忙看着炉子里的碳火和卖烟的小柜台。我们前往就餐，总也是被照顾着，二两米线能吃出三两的饱足。多些日子不曾出门时，再去，老板娘总也呵呵的聊上半天，关切的如同家乡的亲人。老板话不多，却总是看到我们时最开心，说是长身体，得多吃，后来我也真真是那年长高了几分。再后来匆匆的离去，未能告别，怕是对着简单一碗小面也会情难自禁吧，告别二字总难以说出口。

      重庆荣昌，开学军训的小卖部前，好像是因为两包“盘龙花生”外加五瓶可乐结拜了五兄妹。如今，天南海北相分隔，却多少不时联系着。四年的生活里，多半和黄霞霞、长丽妹妹黏在一起，而她们最迁就我的也便是饮食。鱼算是我的最爱，也是囊中羞涩的我最奢侈的补养。食堂的小火锅鱼片6-10块一份，后校门的火锅鱼15-18一盆，我们总是结伴前去，心里期待着有一天、某一天或许我能为我可爱的朋友们做上一顿丰盛的饭菜，不再计算兜里的银两，足够丰盛到想哭，毕业后的分别也不能将这样酸涩的岁月淡忘。

      除了“盘龙花生”，荣昌的铺盖面、卤白鹅、黄凉粉都是非常出名。铺盖面很是形象，一个小小的面团就那么在手里撑撑便如同被子一样张开，往锅里一煮劲道十足，加上特制的豌豆肉沫，点点醋香，回味无穷。黄凉粉是夏日乐得悠闲的小食，你几乎可以不费任何力气便能在荣昌的大街小巷碰到。鲜亮的黄色，上面铺撒的花生碎、白芝麻、淡黄的姜、雪白的蒜、翠绿的葱、几滴酱油和醋、最后再刮上一勺子红火火的辣椒油，美丽到极致的简单，却又美味到无穷的难忘。卤白鹅算是送礼的佳品，我们碰着活动时期也会凑着分子去划拉半只，剁成小块，在蘸料里酌着吃，巴滋巴滋的咀嚼着青春里的油水。

    而我最最偏好的却是满大街用自行车拖着的小饮品-银耳汤。荣昌的银耳汤总是随着时节的变化不断变化着，价格幅度却是不大，在那里四年仅仅涨了小五毛一杯。荣昌的银耳汤熬得粘度适中，枸杞和大枣点缀着，煞是好看。熬好的银耳汤被装在大大的保温桶里，夏天有加冰的，也有自然冷却常温的，逛街口渴了，来上一杯，感觉解渴又营养；冬天的银耳汤暖暖的，再冷的天气握着都觉得舒坦。大大的保温桶捆绑在自行车上，一路走一路吆喝着，伴着荣昌镇上河岸两旁的杨柳飘洒着一路简单幸福的柳絮。

      今年七夕那天老公拽着我去家乐福的美食广场，正琢磨着吃什么呢？突然看见一家“焖锅”，于是拖他进去，然后开始给他讲当年在重庆医科大学复习时，跟着小味精、小玉儿她们去吃焖锅的情景。然后形容：重庆的焖锅很简单，但对于学生来说却好温暖。就如同冰雪天坐车的胃在翻江倒海的难受后吃上一碗酸萝卜老鸭汤面一样，瞬间就能满足。重医门口的焖锅用白陶的砂锅煲着骨汤，盖上盖子，大火咕嘟着，直到白腾腾的冒烟，才将选择的肉品、蘑菇、萝卜等不太易熟的到上，然后关成小火，慢慢再煲上5-10分，再开盖将白菜、冬瓜、豆腐和粉丝倒入，盖上再焖上一焖。旁边流口水的你，就可以调配自己的料碟、准备好米饭，等着伙计来将锅盖揭开、火关闭，便可开动。全程热热闹闹，直到被我们捞了个底朝天，最后再将焖汤盛上一碗，咕噜咕噜喝下，温暖得足足能把冬天融化。

    在重庆，火锅必然是不能被忽视的。 重医附属医院后门的小毛肚串串火锅，总给我们这群穷学生呱唧呱唧的好去处。三五成群也好，一人独酌也行，消费不高，味道一流，多半只要你有耐心排队等号，总能满足你躁动的食指。小味精、小玉儿、荀子和我多是一同前往。小玉儿和荀子爱吃辣，碗里的白蒜加了一勺子又一勺子，看着都恐惧。小味精与我几乎规律的哈着热气，填着微辣的料，感受着变态辣的感官，一把鼻涕一把泪、用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数过串串、结账，再弄上一杯酸梅汤，一天也该在夜色里慢慢睡去了。

      度过的青春不能再重复，走过的城市或许还能再去，而那里的人和物是否还等着我们却是不可而知。但我知道，在这样那样的岁月里，总有那么一群人曾靠得那么近、那么暖，岁月留下的或许是眼角的皱纹，行走的味觉留下的却是在那个城市浓浓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