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逢集,小胡子老王又扛着一个大瓦缸去了镇子上。他今天要把瓦缸卖个好价钱,给孩子买个糖饼子吃。
城门口的几个小卒拿了坛酒在唱一些没调的歌,就像三五只流浪狗在城门下躲雨呜叫。其中一个人脸色通红,看老王过来就摇摇晃晃地朝老王甩甩手,示意不用检查了。老王扭过头啐了一口,低声咒骂道:“一群光吃饭不干活的狗官差。”于是便头也不抬的匆匆进了城。
进了城,老王看到朱雀大街上,到处志着小旗子,风一吹,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还有一些条幅,上面写着“热烈祝贺三胖当选总统”——“这些东西上周来的时候还没有吧,京里又开民代会啦?”老王心想,“什么时候咱也能当民大代表,每年都能去京里开个会,带着婆娘娃娃逛个街,不光免费吃住,还什么事儿都不用干,光睡大觉按按钮就行,这可是神仙过的日子。到时候就是县太爷到了年节也得给我登门送礼啊。”
老王做完了黄粱美梦,吧唧吧唧嘴。他吆喝着“新做的瓦缸咯!皮实耐用,苏联品质啊!放上谷子能防鼠,放上银子能防偷咯!”。因为有一颗好喉咙,他喊出来的口号算是宏亮,倒是有不少刚买了点儿疙瘩咸菜的婆娘往这边儿看过来,想要问问价。
站在街上不只有老王自己:一边儿还有一群小孩子围着一个卖糖饼子的,甜的哈哈地笑,给老王也添了不少欢快的情绪。
“卖了这个瓦缸给娃娃买个糖饼子吃,孩子馋了很久了。”想想自己家的情况,再想想娃娃看见隔壁宋哥儿家娃娃手里拿着糖饼子馋得流口水的样子,老王心里就一阵心酸,眼泪也盈满了眼眶:“都是我没用啊,孩子都吃不上好吃的。”他想快写把瓦缸给卖掉,快些给娃娃买个回家。
正当他抹抹眼泪的功夫,瓦缸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多漂亮的瓦缸啊,就这样摔成了好几瓣儿。老王怔怔地没动弹,心里却是霎时间乱了:“完了今天不仅没法给孩子买糖饼子了,怕是连肚子也填不饱了。这可怎么办啊!不行,我得去酒楼刷点儿盘子,把这一个瓦缸的钱赚回来。”有了念头,老王心情也没那么坏了,头也不回的朝着街里那家福满楼酒家去了。
“今天得刷多少个盘子啊,得快点儿干。”老王心想。
有两个小伙子在后面看到了老王的举动。年轻的那个想要追上去,被稍微成熟些的那个拉住了:“你干嘛去啊?”“我去问问他为什么摔破了缸,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得了吧,他再看一百眼这缸也不会自动好起来,还不如不看。他肯定是去刷盘子了——喏,你看他是进了酒楼吧?”年轻的那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看着那个碎缸。
老王走到酒楼门口,才想起没有把碎缸打扫干净,万一扎着人可就不好了,于是准备回头去看看。他远远地就看到有一个胖胖的婆娘蹲在缸旁边,这好像是城北一个小瓦铺的当家儿媳妇张氏,这人好占小便宜,估计是想把这破缸补好再买了。“就让她拿去吧,我也修补不了。”
老王站在酒楼门口看着张氏在街上收拾碎片,酒楼的小二也非常识趣,知道他穿的便宜,肯定没钱,就没叨扰他。忽然,一帮穿着狗皮的城管朝着张氏那儿冲了过去,浩浩荡荡。打头的一个染着黄毛,朝着张氏飞起一脚,让她来了个大马趴。老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乐呵呵的看热闹。张氏胖乎乎的身子正好压在碎片儿上,可能是扎破了皮,听见张氏嗷的一声。他们一听乐了,一窝蜂地围过去。场面实在混乱,街坊们都关了门没有出来的,路人倒是有不少掏出手机录像,也被城管给顺带着收拾了个头破血流。一会儿场面稳住了,只见四个流氓一人扯着张氏一肢,大摇大摆就给抬走了。周围闪光灯齐刷刷的闪,大家都在笑,没人管那几个浑身是血的倒霉蛋。
“碰上这红色老根据地的城管大军,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得她。”老王说,“幸好我没过去,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了。”老王一边庆幸,一边去跟掌柜的说说,刷盘子。
老王刷了整整一屋的盘子,到半夜才回家,手里拿着钱,却没能买着糖饼子——人家早就回家了。他才不关心那些瓦缸碎片后来怎么了,反正和谐社会的环卫工人光干活不吃饭。他只是为没能给娃娃买到糖饼子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