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与生病的青春期

  像我这样极度讨厌下雨的人,在广州湿了三回鞋,在瓢泼大雨里几乎洗了澡,一半旅程忍着雨伞的麻烦与沉重,都没有讨厌广州的雨。

  住宿的地方在老城区的巷道里,非常久远的小区,都是铁门和木门。一进去就有浓烈的中药味,昭示着这条路的年迈多病。湿漉漉的石板、垃圾、窜来窜去的小猫。我猜那肯定有老鼠出没。

  关于白门,就是这样的故事。白门后面是我们的民宿。白门前面,是广州被遗忘的一部分。

  两天后我找到喜爱这里的原因,我在浩天旧书店买到一本书,上海作家棉棉的《每个好孩子都有糖吃》,有人跟我说过她的另外一本书,残忍,不忍卒读。我从来不怕文字的冲击力,我对所有用文字表达出来的东西容忍度和包容度都很高,于是我买下来,在窗外阴雨连绵、屋内逼仄的民宿房间里阅读。

    一件对我来说很讨厌的事是,如果我在室内,下雨这件事就烦不到我,它甚至变得有点美,像某类仪式,尤其是雨声、湿漉漉的街区、旧书,和病态的故事,几乎是一拍即合的。这本书让我想到那个总是漂泊的女孩,去年在我生命里“嘭”的像烟花炸开了,留下一地的灰烬,然后又迅速的销声匿迹。我很怀疑所有类似的人那雷同的生命轨迹,是某一天的互相影响,还是本质上的找寻。我一阵踉跄后总会回到自己那无聊的人生,但有些人却会走上完全不一样的路。

    顺着棉棉,我找到一大批类似的故事与作家,在那个搜索引擎不断跳转的下午,一个又一个新鲜的词条,把我彻底震晕,那些感觉和广州的多雨、潮湿闷热黏在一起,虽然这城市未必生产那样的故事,但在我心里,正是这种联系才让我着迷。

  那些故事,一定会藏在一个青春期女孩的抽屉里,她住在某个研究所的家属大院里,有郁郁葱葱的树和有点老旧的楼房,只有楼梯和爬墙虎一起,树会伸到她窗前,好像挡住一点阳光的同时也能挡住一点秘密。那抽屉也很旧,一拉开灰尘就扬出来,是由于总是藏匿着而积灰。她妈妈是个传统女性,爸爸有点大男子主义。她对时代从来不感兴趣,对集体和社会也没有欲望,那些值得欣赏的时代产物和刻画人性与社会的作品打动不了她。尽管她知道那些东西确实更好,更勇敢,更一身清白。

  那抽屉里会藏着《上海宝贝》、《一个人的战争》、《糖》、《私人生活》,在那个女性谈及性会被质疑的年代,她的精神泡在这些故事里,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性的喜爱从不比对时代的痛批更低贱,直白的表达欲望也不比电视剧里含蓄的你来我往更羞耻。

  我从前偶尔会看安妮宝贝的书,常常一个激灵,想要读她的《七月与安生》和《彼岸花》,那些人代表着我永远不敢去犯下的罪孽。是我人格的另外一面。

  有人一直活在青春期里,或者“英年早逝留下漂亮的尸体。”有人的青春期是个转折,像一个山道急转弯,要么躲过危险,要么粉身碎骨,而他们就是后者,活成了一场惨剧。

  我的青春期总是生病,我对一切疑惑,对所有确定的事物抱有怀疑,对畸形的爱情和故事充满渴望,对生活瞪大双眼。对寺庙抱有奇异的感情。对阳光、对鸟树、对慢慢走着的路,对图书馆、对女孩间交换的八卦与书,对钟声,对偶尔遇到的语句,对诗。

  跟我一起的女孩们都从脆弱的蛹壳内起身,自己生出坚硬的翅。而我一直在内生病,从没有好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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