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龙:正值寻找意义的年龄

正值寻找意义的年龄

作者:李飞龙

    本想起个题目叫“寻找意义的年龄”,但怕产生歧义,加上“正值”二字,便有了明显的指向。人何不也是如此?似乎总要背负某种约束,才能明白自己最想做、最想要的是什么。否则,在汪洋大海或万顷大漠里,反倒是不易寻到方向。这约束,可能是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也可能是理想的彼岸。

    近来与家人通电话,总会吐露心声:“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总感觉生活充满了荒诞与无意义。” 这话若是对旁的什么人讲,人家或许会以为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父母虽也不甚理解,但总会关切地劝导,给出的理由往往简而又简:周末多约朋友出去玩,别太宅;经常给自己做点好吃的;找个情投意合的女朋友,一起去旅游……几句话仿佛立刻冲淡了我那些思考的繁琐。在生活的乱麻面前,他们有一把锋利而又果断的剪刀。我颇为羡慕那种简单的快乐,以至于我不再忍心跟他们探讨这种话题,怕扰乱了他们平静的生命之舟。

    或许像我这样处在弱冠之年的人最容易思考这些问题吧,以往孩童时的单纯不再庇护着我,未来无数的路望不到尽头,现实的种种选择又让我无所适从。这样一来,难免产生悲观的情绪。悲观的人更容易看到事物的本质,就像贫穷最能展现复杂的人性一样。

    我认识这样一家三兄弟。因为贫穷,二儿子私扣了为八十岁的母亲缴纳医疗保险的费用,虽然那笔费用已经被政府减免了很多,只需缴纳一百元即可。当母亲卧病在床时,兄弟三人无力负担昂贵的药费,只能让老母亲在家里躺着、熬着……那位比共和国年龄还大的老人,已经无法清晰地说话,浑浊的眼睛望着用白色塑料膜封起来的窗户,挨过一个又一个看不到太阳的冬天。在华北农村,很多家庭都用塑料膜封起窗户,没有供暖设施,这就是最有效的保暖方法,但同时他们也失去了享受阳光的权利。

    那年除夕,老大和老二为争夺一亩农田的使用权,在一同去祖坟祭祀的路上争吵不休,以致拳脚相向。后来,这对骨肉兄弟每次在村里的街头偶遇,往往先是互相大声呵斥,情绪抵达峰值时,则不免头破血流。富裕家庭的兄弟也可能会争夺财产,但那是欲望的膨胀,不是生活的无奈。

    老三年近五十,一直未娶,守着老母亲,住着老宅子。年轻时他托人找了个来自更贫穷地方的女人,没有洞房花烛夜,女人搭着一辆三轮摩托车来的,直接住进了老三家。没想到几天后,那个女人偷了老三家里一点可怜的积蓄跑了,杳无音信。从此,老三再未碰过女人。

    一直未娶的还有老大的儿子。在华北农村,不上学的男女青年往往刚到二十岁就会结婚,先同居生子,结婚证过几年再办,甚至不办。而老大家的儿子三十岁了。这个家族的矛盾,让其他家族不敢接触。谁也不想嫁出去女儿,惹回来一堆麻烦。

    我几乎每年春节回老家都会见到老大,而每年他都是那件上世纪不知什么年代的绿军装,和外面快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形成鲜明对比。社会前进的步伐太快,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可以肯定的是,被忘记的人不只他一个。

    他们或许不会像我这样矫情,去追问什么活着的意义,他们只想生存;他们或许也从不悲观,认为一切苦难本该如此;他们或许不会思考死亡,而这是寻找生的意义的前提。萧红在《生死场》里写道:“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忙着千篇一律的单调,周而复始。”生是开始和过程,死是结束,而忙碌与麻木贯穿始终,掩盖一切。

    我在家乡的一个老同学去年去了欧洲,在一艘游轮上当调酒师。欧洲的一条河流基本都是连接数个国家,因此那艘游轮可以说走的是国际航线了,他便有机会领略各种异域风情,前一天还在听着德国人“彪悍”的口音,后一天可能就沉浸在维也纳细腻的音符中了。工作也不甚辛苦,收入更颇为可观,让人羡慕不已。

    他去欧洲之前,我们通了好几次电话,他反复强调自己的理想是去洲际游轮上工作,去看看世界。这是一个包揽欧亚美非洲的宏大愿望。我依然清楚记得,中学毕业纪念册上,写下“周游世界”这个愿望的不在少数,而他应该是第一个可以实现这个愿望的人了。虽然只在欧洲转悠,委屈了理想,但终归是触摸到了理想的衣襟。

    今年初,他突然回国了。我问:“你在国外的生活那么丰富多彩,怎么回来了?我真想像你一样也出去看看啊。”他很惊讶:“我倒是想像你一样有稳定的工作呢!漂泊久了,就不想再‘漂’了。”我沉默了一会,说:“或许这就是‘围城’吧。”

    我一度认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具有创造力和永恒价值的事情就是活着的意义。就我个人而言,现实的约束对此没有太大冲击,反倒是一种虚无感对我一击致命。因此,我一直在寻找,在追问。我对一切答案都保持怀疑,不是对与错的怀疑,是不想一锤定音的怀疑。或许寻找意义应该是一辈子的事情,每个人都永远地“正值寻找意义的年龄”。一边寻找,一边践行,一边怀疑,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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