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庄消失记:沉默的乡村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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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落后的小学校园,也是教育的起点。

小周庄后面那个落后的乡村小学,就是我的起点。但十多年前,它就再也没有朗朗书声了。它的寿命如果按照人类来算,应是不满中年,属于英年早逝。

我每年回家都路过校门口几次,从大门的斑驳铁锈,就能窥见校园内的败落。但有次在那门口等人,我还是没忍住抬脚,迈进校门,一睹荒凉。

校门不需要上锁,敞开欢迎一切闲杂人等入内,但路过的,也没人会停下来,更别提走进去看一眼。如果走进去,就会看到,教室前的空地上,站满了比小学生还要高的杂草。

再也没有一茬又一茬的孩子们,带着自家用来割麦子割稻子的镰刀,在开学第一天,集体挥刀,割掉一个暑假疯长的野草,割出一个光溜溜的土操场。如今杂草就在我们曾经整整齐齐站立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生长着。

那校园不大,一共不过两排教室,一间间教室还在,当年从半年级到六年级,加上老师们的办公室,不到十间房子。走完所有地方,不会超过3分钟。但我已不敢再往前走。不是怕自己伤感,而是怕它气氛过于阴郁。当时,那校园被人租去当仓库,储存一些建材和饲料之类,又俨然一个废弃旧工厂。

从前,教室前有松柏,校园里有花园,春天到时,真有百花开,我们喜欢脱了棉袄,穿着薄褂子在花园里抓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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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坐落在村庄里,又被其它村庄包围,周围除了村舍,就是农田。学校边上,仅有的两个小商店和理发店,生意非常火爆,那两个商店之间,生意互不重合,那个理发店仅有一个理发师。当年,商店店员和理发师,是小学生眼里很享福很轻松的职业。尤其是,和农民比起来。

但商店里没有矿泉水卖,学校里也没有饮水机或水桶,下课渴了,我们就跑到一户人家喝水。和别家院子里一样,他家的压水井旁,也常年放着一口大缸,我们舀一瓢缸里的水,倒进井口,使劲压几下,新鲜的地下水就从井口涌出,记忆中,那比农夫山泉,是真的甜。

那户人家常年没人,似乎一直在地里干活,大门虚掩着,任由学生们进出到院子里。他们和其他人家一样,并不像现在那样流行给门上锁,反正家中并无贵重物品,不需要防盗。

最远的乡村,跑过来要半个多小时,最近的,只需一分钟。我家与校园之间很近,隔着一条小河,和一片农田,我在家就能听到学校的钟声。

我不是一个热爱上课的人,经常在听到学校的预备钟声响了,才抓起书包跑出去。农村么,不存在交通问题,靠着两条腿,一路畅通。遇到夏天小河涨水,既没有船,也没有桥,就只好绕路,多走几分钟。如果河水不深,我们可以穿着拖鞋趟过去。

我喜欢那条河,春天,它给我展示了青蛙产卵,小蝌蚪的成长历程,还有小鱼苗。夏天,我们打捞它肚子里的鱼,冬天,它是天然的溜冰场。

大家都是靠步行,很少有同学骑自行车,一是太近了不值当,二是那年头自行车是家庭贵重财产,不能乱骑,况且偷车贼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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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人生第一个母校,即使放在那个年代看,它当初也是何等的简陋,几十张破桌凳,一个黑板,几个老师。桌凳破的,时常需要修,有时正在上课,就有同学从破腿的长凳上摔下来。

我们是谁?我们是附近农民的孩子。我们是人生刚刚展开的少年,年纪太小,不能干农活,恰好这里有个学校,大人便把我们送来,识得几个字,不至于长大成了“睁眼瞎”。我们自己,并不知道读书有何用,会如何改变自己的一生。

老师么,多是附近村里的农民,自身文化知识水平非常参差不齐,有的刚上过两年学,便一直教学前班的孩子;有的中专毕业,可以从一年级教到6年级,教完语文教数学;甚至有的数学老师,语文水平比语文老师还高。

老师们的人品也是五花八门,总之并不像那个年代作文里歌颂的那般,谈不上什么园丁或者奉献精神,说出来也并不感人,反倒是气人。

每年开学那几天,很多同学都不能好好上课,被老师逼着回家拿学费。在义务教育普及后,我们还是要缴纳课本费的,十块二十块的对农村父母来说,绝对是巨款了。没能及时带钱来上交的孩子,是无法好好上课的。所以很多同学,渐渐被这笔钱淘汰了,早早下学打工。

还有一个教数学的老师,隔壁杨庄的,大家都喊他杨鬼子。他教学是一把好手,使唤起学生来也是一把手,校长都没他那样。四五年级时,农忙时节,终于放学了,我们都急忙要跑去自家地里干活,他却趁火打劫,利用自己的淫威,把非他本庄的学生都带去他家地里干活,十几个童工,从傍晚干到天黑,他才放我们离开。那时候没手机,他丝毫不考虑我们父母焦急等待的担忧,也不担心我们路途的安危,连根冰棒都不买给我们吃,甚至一口水,都不给我们喝。

我们这些童工在他的特赦下,毕恭毕敬地离开,本想狂奔回家,却累的只能慢慢走回去。后来他的绰号越叫越凶,一直流传下去了。

还有一个老师很为老不尊。五年级开始,他便喜欢吃女同学的豆腐,经常在课间,借机把手伸进几个发育早的女生脖子里往下摸,那时候并没有性教育之说,女生们单纯的像块白豆腐,有些人嫌他手凉会闪躲,有的就只顾着嬉笑。如今想来他真是老师中的败类。

还有一个女老师,人长得很俊,却像个悍妇。一年级时,有次课间我和同学开玩笑,把教室门从外面挂上,里面的人出不来。那老师见着了,上来就给我一记响亮耳光。那半边脸烫了好几天,她真是一点都不爱惜祖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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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群老师的教育下,我学会了认字,学会了写作文,学会了加减乘除.....

班级里有四五十个人,但最后不到三分之一的上了中学,再不到二分之一的人能进高中,至于上了大学的,据我所知,也就三五个。

我在高一时,就得知一位女同学,已婚已育。这次中秋回家,很多早早下学的人,自己的孩子也到了小学中学,他们却无力辅导孩子的家庭作业,甚至题目都看不懂。但大家在子女教育上都很坚定,尤其是舍得花钱。果然很多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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