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作驴，西家作马

人生最大的迷题：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六祖大师说：我自知去处。如今六祖大师的肉身尚在，而他的真身去了哪里？

世界上几乎所有不同的宗教和哲学流派都在追问同一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大清国顺治皇帝誓要削发为僧，他连皇帝的宝座都不要，也只为追寻同一个问题：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只可恨——我本西方一衲子，奈何生在帝王家？！

中国启蒙经典《三字经》虽然是古代的儿童读物，却也在开篇试图解答人类起源的大迷题：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生命最初的源头在哪里？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在女娲造人之前，在上帝诞生之前……那个生命最初的源头在哪里？

西方《圣经》里说：上帝用七天时间创造了世界。中国的神话故事说：盘古用自己的身体创造了世界。那么，是谁创造了上帝？又是谁创造了盘古？科学家说，世界今天的样子，源于150亿年前的一次宇宙大爆炸。那么，在宇宙大爆炸之前呢？是谁创造了造成宇宙爆炸的奇点？——生从何处来？佛教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如果因果不空，那么最原始的第一因来自于哪里？而达摩祖师在《达摩血脉论里》分明写到：诸法无修无证，无因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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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看看老子对生命起源之谜的解答吧。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老子发现有这样一个东西：在天地未生之前，在宇宙大爆炸之前，在盘古出世、女娲降生、上帝存在之前，这个东西便早已存在。老子说它的模样既空空荡荡，又无边无际，而它却能生天生地、神鬼神帝，虽是天地万物最远古的母亲，却亘古不改它最初的容颜。

可是，吾不知其名，这样一个东西最初并没有名字。古人起名字都是有名、有字的，而且朋友之间很少直呼其名，而是相互称字以示尊敬。老子给这个先天地而生的东西也分别起了名和字：名之曰大，字之曰道。于是后世之人便将这个东西尊称为道。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老子发现的这个道，便是生命最初的源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孔子曾向老子问礼，算起来孔子也是老子的学生，老子便将他发现的这个东西传给了孔子。孔子听闻之后，不禁发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叹，并且给这个东西另外起了一个字：元。在《易经·系辞传》中孔子曾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一切的源头，万物的初始，就是这个“元”，天地世界、宇宙虚空都在“元”的统摄之内。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孔子的学生曾子对此一观念加以发挥，直接写了一部书就叫《大学》。因此《大学》的“大”讲的就是生命最初的源头：人之初。而孔子虽然改“道”为“元”，道家却也由此诞生了一位道教人物——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理所应当地成为道教神仙中地位最高的一尊神，因为他是一切的元始：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能统天，当然便是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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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以元始天尊为最高，佛教则以如来佛祖为最尊。《金刚经》说：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顺治皇帝《出家偈》曰：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无来无去，无喜无悲，唐僧到西天如来处取经，取到的就是一部无字真经。无字并非没有一个字，而是包含了无量意的字。唐僧读懂了无字真经的真义，便将其中的无量意浓缩为一部260字的《心经》，以此表达了生命源头的真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生命的源头不生不灭，而每一个生命的过程却有生有灭，因此而有了轮回一说。而禅宗从来不讲轮回，因为，整个世界都是自性的幻现，何况自己短短的人生？世人都想要从无止尽的轮回苦海中得到解脱，而六祖大师唯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既然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如幻，又有什么需要解脱的呢？你想要的解脱，也只不过是梦幻世界里的另一种虚幻。

人之初，性本善。只要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源头，生命过程中千变万化的生灭现象，不就成了永恒生命中一道亮丽的风景？南泉普愿禅师圆寂之后，有人问他的弟子长沙景岑禅师：你的老师南泉老和尚，现在到哪里去了？长沙答道：东家作驴，西家作马。何等自在洒脱？

一念一生死，一念一轮回。所谓的轮回只是念的生灭变幻，而生命的源头就在念与念之间，一念断处，寂兮廖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你也不需要知道它的名字，只要体验它的状态：一念断处，寂兮廖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