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白米粽

端午节踏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粽子清香。然而，我遍寻各处，却找不到我记忆中的白米粽。

　　幼时，每每临近端午节，妈妈就张罗着包粽子。她先把籼米和糯米按一定的比例配好，浸泡在水里。至于粽叶，有时买新鲜的，但更多的时候，她拿出头年洗净的粽叶，漂洗、晾晒，再次使用。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妈妈就开始包粽子了。可说实在的，妈妈包粽子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她包的是那种四个角的粽子，可每个角的缝隙里都会漏米。这时，隔壁的老奶奶就会颤巍巍地挪着小脚来对妈妈进行指导、示范。妈妈双眼紧盯着老奶奶手上灵巧的动作，然后自己“依葫芦画瓢”地做。看着妈妈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我们禁不住哈哈大笑。妈妈也不好意思地笑，而后又极力争辩：“我放的米多，所以才会漏。我包的粽子很实惠，也很好吃的。”

　　妈妈包的粽子不精致玲珑，更谈不上有什么花样——里面什么馅都没有，光是白米粽蘸糖，可我们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每年，爸爸都讲同样的笑话：“从前哪，有个小孩，家里很穷，从来没吃过粽子。有一次，别人给了他一个粽子，他开心地拿给妈妈，叫她剥给他吃。她妈妈剥开粽子，对小孩说，妈妈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听说妈妈会变魔术，孩子兴奋地点头。妈妈继续说，你瞧，这个粽子有四个角，我把它变成三个角。说完妈妈咬掉了一个粽子角。紧接着，妈妈用同样的方法把粽子所有的角都咬掉，粽子只剩下一个圆圆的球。妈妈又说，看好了，我还可以把它变没。妈妈把粽子球吞进了肚子。小孩眼巴巴地等待妈妈把粽子变回来，可是粽子怎么也回不来了，于是就哇哇大哭起来……”我们每次都会很配合地大笑：真是一个好吃的妈妈，连小孩的东西都骗去吃。

　　一次，妈妈把粽子下进锅里，就要去上班。临走时，妈妈叮嘱我们姐弟俩：“不要去动粽子，还是生的，不能吃。”我们连连答应，妈妈这才放心地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弟弟的哭叫声。我冲进去一看，他躺在地上，拼命甩着右手腕，一脸痛苦的模样。我抓过他的右手，腕上竟然起了两个大水疱。弟弟边哭边说，他闻到锅里粽子的香味，忍不住想去拿一个吃，可没想到太烫了，所以……

　　妈妈回来后，弟弟用衣袖遮住手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敢告诉妈妈被烫的事情。可妈妈还是发现了。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妈妈并没责骂弟弟，只是默默地拿来两个碗，里面放了些糖，把粽子剥好，用筷子插上，搁在我们两个面前。弟弟低垂着头，用怯怯的眼神瞄着妈妈，没动眼前的“美餐”。妈妈摸着弟弟的头：“吃吧，以后别自己去拿，看把手烫的，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呢。”弟弟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碗里……

　　那年端午节，爸爸生病了，很多人来探望他。有个阿姨带了一大串粽子。等客人一走，我和弟弟就嚷着要吃粽子。妈妈嗔怪地说了一声：“两只馋猫。”也就随我们去了。

　　我和弟弟剥开粽子，咦，颜色并不是我们平常的那种白色，而是褐色的。咬了几口之后，发现里面有一小块瘦肉。这个味道好极了。我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粽子。

　　我和弟弟就整天缠着妈妈给我们做肉粽，起初妈妈总说肉粽吃了不好，她也不会包，后来逼得急了，妈妈冲我们大吼：“就知道吃肉粽、肉粽！你们知道现在肉有多贵吗？你爸爸身体又不好……”说到后面，妈妈竟至哽咽不能言，眼圈也发红了。我和弟弟吓得噤若寒蝉。打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提过肉粽。

　　渐渐地长大，家庭条件有所好转。妈妈变着法儿地给我们做好吃的：包子、馒头、饺子等等。我们最喜欢吃饺子，所以妈妈经常包饺子。她调的馅大部分是瘦肉，只有一点点韭菜。她大方地往饺子皮里塞肉馅。看着我们秋风扫落叶般地把饺子全部解决掉，妈妈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颜。就这样，白米粽最终退出了我们家的历史舞台。

在上饶读大学的时候，看到校园小店里卖那种长方形的粽子，中间用绳子简单地缠几下，我暗笑：“这种粽子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最适合我妈做了。”此时的我对粽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次，室友买了两个粽子，要给我一个。我推辞：“我不爱吃粽子。”室友热情地把粽子塞到我手里：“吃一个吧。可好吃了。里面有一块大大的瘦肉，味道很鲜的。”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接过粽子，剥开，咬了一口。松松软软的，远不如我妈的白米粽紧实，有嚼劲。

　　工作，成家，做了母亲。儿子童童很喜欢吃粽子。

　　那天，带他去真真老老。牌子上林林总总的粽子，有蛋黄粽，栗子粽、蜜枣粽、牛肉粽……惟独没有白米粽。他指着牌子，说：“妈妈，我要吃豆沙粽。”童童已然厌倦了肉粽。

　　我买好粽子，给他端到桌上。童童用筷子插着粽子，往嘴里送。就在刹那间，往事浮上心头。我想到了妈妈的白米粽，想到爸爸故事中那个吃孩子粽子的妈妈……我顿时潸然泪下。别过脸，我悄悄地拭去滑落的泪水。转过身，我问童童：“粽子好吃吗？”童童的嘴里塞满了粽子，狠狠点头，含糊地说：“好吃！”

　　可我，很想很想吃白米粽，蘸点白糖，那种甜，会一直到心底。

　　但我找不到我的白米粽。我从来没把这个愿望向妈妈提过。妈妈肯定会说：“你这个傻孩子。白米粽有什么好吃的？街上到处有粽子卖，还不够你吃的？”

　　唉，我那纯纯的白米粽，你在哪里哟？思念着你，惦挂着你，你的倩影荡漾在我的心田，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