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遗梦【“诗之味”杯一等奖】

——浅析“镜中衰鬓已先斑”

                             

当陆游年迈花甲大关时在干什么？

  低头，看见自己的一身官服变为粗糙的布衣；抬头，好不容易看不见不堪的自己，却北望到了烽烟四起、已经失陷的中原。只好闭上眼，回忆当年瓜州、大散关的抗金胜利来暂时麻醉自己；在意气风发、壮情满怀，而是满脸坎坷、皱纹一道道如田埂间的沟壑，鬓已星星已。

“镜中衰鬓已先斑。”

“已”，已经满头白发，颔联的青年壮梦该醒了，读到这里暂且可以安慰自己：人总会老的。紧接着诗人又连用了一个“先”字来加重凄凉之重、无奈之深：人老就老吧，但一腔壮志豪情正盛，生命却先衰老了，所谓生命比灵魂先衰，再难承生命之轻。大志落空、年华短暂、奋斗无用，诗人突然由气吞山河转变为垂垂老矣的悲愤，一生的宏伟目标无法实现而产生了与现实强烈的落差感，更是一种悲到极致后无法挽回的无奈。

然而单从词句的对仗来看，“空白”对“已先”，对仗角度似乎并不是那么完美，但“先”字紧承“已”字突出诗人的悲愤之切，早已精妙到可忽略这点瑕疵。

陆游少年时深受环境影响，即立下为国收复失地的人生志愿，早年时因进士出身而仕途较畅，后来北宋频繁战乱几近失陷时被劾去官职，归老故乡。陆游在年老时又被劾职归家，收复失地的志愿彻底破灭了，所以“先斑”的不仅是“衰鬓”，还有一生的志愿。

这样的一生，非常强大又非常脆弱：强大到天地皆是自己，举兵瓜州、纵横散关；脆弱到月雪也成敌人，害怕时许更替，甚至难以承受丝丝秋风、潺潺流水。

帝王权贵可以磨难他，却不能摧毁他；玄门道教可以感化他，却不能改变他。这样的自我一旦站立，陆游再也不是以前的陆游，诗词文脉再也不是以前的诗词文脉。

陆游为什么会发出如此悲切的哀叹？陆游是主战派，主张抗击金军，而投降派却把持政朝，主张投降屈服于金，陆游将原因归结到了南宋投降派。少年时“扫胡尘”、“请国难”的志向眼看就化为泡影，想到山河依旧破碎、中原依然沦陷，无奈感于小人误国，于是在无奈之悲和亘世之愤交杂至深的感情推动下，写出了这篇《书愤》。

陆游收复失地的毕生一梦彻底碎了，在垂垂老矣之时梦醒了，只好高歌狂吟《书愤》，字字皆成血，无声不断肠。再次揽镜，只好在一道道如田埂间沟壑的皱纹中，刨个坑，埋葬自己坎坷的一生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