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美人·芳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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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年,魏世子灭周,一统列国。庆历二十年,魏王燕乔平定四夷,攘内安外,一统天下。庆历三十年,魏帝镇压世子叛乱,力排众议,迁都玉洲。

                                                      —《魏庆帝传》

庆历二十九年。

是夜,玉洲城内一片寂静。城门口,守夜的将士赵方早已疲惫不堪,松松垮垮地站在城墙上,睡眼惺忪地将目光散在漆黑一片的郊外树林里,几近昏昏入睡。

突然,树林里似乎青光一闪。赵方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打起精神凝神一看,竟是个执伞的红衣女子,缓步走了出来。吓得他惊出一身冷汗,困意也跑了个没影,慌慌张张地捅了捅一旁鼾声正浓的同伴张辽,颤声说道:“别睡了!你快看城门口树林里是不是站了个女人!”

“你小子,瞎编啥子呢?”张辽骂骂咧咧地站直了身子,瞪大自己铜铃般的双眼,细细地瞅了瞅城外,大声嚷道,“就你个怂兵蛋子鬼话多!哪里来的女人?”

赵方羞恼又委屈地指着树林边上,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在林子口!”话毕眼睛飞快地往那处瞟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

城内念苘街上,一个身着刺绣妆花红裙的妙龄女子独自站在夜半萧条的街口,手执一把藕色洇花竹骨纸伞,遮住了大半个面庞,惟留下一瓣印在冰肌上的绛色朱唇引人遐思。只见她悠然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红裙稍稍垂地,挽在柳腰间的妃色披帛一步一曳,将这月色如霜的秋夜,生生染出几分冷媚的风情。

走了没几步,女子顿步停在了一家香粉铺子前,轻轻地收起伞柄,露出一张艳若桃花的芙蓉面。

“咚咚咚”宋记胭脂铺内,目光呆滞的老板娘沈芳突然被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散乱的思绪。她惊慌失措地扔下手中还在滴血的银簪,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身子越发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芳娘,你别怕,”门外娉婷的身影停止了敲门,放柔了嗓音轻声道,“我名阿苘,略通些玄术,此番前来,只为助你。”

“我并不认识你”,沈芳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嗓子干涩不已,“今夜我已犯下大错,姑娘若是不想惹事,还是速将离去的好。”

“芳娘莫怕。我此时既来寻你,那便是已经通晓屋内情况。况且,我并非常人,定能助你如愿。”阿苘言毕,也不再等门内女子反应如何,直接轻拂素手,将紧锁的木门,推开了。

“你…”沈芳惊疑不定地抬眸望向推门而入的执伞女子,借着铺内豆大的微弱灯光,竟是有些看呆了。

只见对面红衣美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笔画,眼如桃瓣,晴若秋波。左手拿着一柄藕色沁花纸伞,右手微微扶额,似是有些头疼地看着地上男子的尸体。

“尸体已经僵了,身上的血窟窿也太多,实在不是练蛊的好料子”,阿苘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扫了扫地上横躺着的的华服男子,“刀法太差,没能一刀致命,不过这样也好,没便宜他。”

沈芳很快便回过了神,身子也不再颤抖,只见她用微黄的指尖轻轻地理了理有些皱痕的裙角,似是有些解脱地轻声叹道:“毕竟夫妻一场,我会陪他一起。”

“为这种抛弃糟糠之妻的男人,值得吗?想当初你也是二八年华,洛阳闺秀,却弃了荣华富贵,随这男子远赴玉洲。如若不是你对胭脂水粉颇有心得,恐怕你二人早已流落街头,风餐露宿”,阿苘看着面色淡淡的芳娘,似是有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时竟是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如今是他负心在先,妄图害妻抬妾在后。你不必为了这种男人偿命。”

芳娘轻轻地摇了摇头,怅然道:“姑娘,当初虽是他诱我离家,却也是他助我逃离嫡母的摆布。后来他待我疼爱有加,日子虽然清贫些,却也算是美满。可恨我数年无所出,而后日子逐渐宽裕,便也作主替他纳了妾。”

“可见这个男人还是不够专情,否则也不会试图谋害糟糠,落得如此下场。”

“也许是世间男子多薄情”,芳娘垂眼看了看男子腰带上系着的鸳鸯荷包,荷包边角早已磨损得破旧不堪。她别开眼试图不再去看上面模糊的定情誓言,眼角却滚出数颗晶莹的泪珠,“也许是因为我们都走得太远了,竟然越来越看不清对方,才会彼此疏远防备,最终走到这一步。”说罢,沈芳忽然拿起矮桌上男子先前递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又何苦如此?”阿苘翻转掌印,试图施法救她,却被对面脸色逐渐苍白的女子抬手拦住。

“阿苘姑娘,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也知道你此番前来,必有所求。芳娘只求你帮我圆了最后一个愿望,之后无论你取走何物,芳娘都甘愿奉上。”

“你可知道,我取走的会是你七魄中的哀魄。此后即便你投胎转世,即便你历经世间大恸之事,也不会再动情流泪。”阿苘轻轻地抚摸着伞柄,沉声说道。

“芳娘前半生苦受嫡母磋磨,哀己不幸;后半世又苦盼夫君回心,哀己不争。这一辈子,我已经尝够哀苦,如此一看,舍去哀魄,反倒从此解脱了。”

“那你所求为何?只要不伤无辜性命,阿苘皆可一试。”

“但求姑娘助我重生一次”,沈芳定定望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女子,眸中似有点点期盼之色,“倘若重来一次,我必能挣脱命运之苦。”

“既然你执迷不悟,好,那我便让你如愿。”

面色逐渐发紫的女子听罢,似是心满意足地微微扬起嘴角,缓缓闭上了双眼。

庆历二年,玉洲城沈府有一女沈芳,此女甚奇,落地后不哭只笑,天资聪颖,通晓世事,人称芳喜娘。

红衣女子隐身站在沈府芳阁门外,透过半掩的窗户,望着襁褓里众人围绕的女婴,似是自言自语道:“阿蒴,你说真的有人能逆天改命吗?”周围却是无人应答,唯有女子手中藕色沁花纸伞,泛起了若有若无的青光,好像是在轻声回应着什么。

阁内女婴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悄悄地向窗外投去了个感激的笑容。待她再次转脸,门外女子,却已然不见了……

庆历二十九年夏,玉洲城内,忽逢莲妖作祟。一夜之间,满城白莲,皆染血色。

城郊一池塘边上,红衣女子素手采过一枝血莲,娇声笑道:“阿蒴,这次我们又有地方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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