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蓝的天涂抹着飞机划过的碎浪,一树树的花开装点着柳树枝芽的纸屑。
人们都换上轻便的衣装,也没忘了换张喜悦的面具。公车上颤巍巍的校服被装在金灿灿的夕阳里,可窗口望去的一抹橙红怎么看都像极了朝阳。
阿冷坐在公车的最后排,车窗的横梁挡着他的脸,可那片乌黑却遮不住眼里的光,像是夕阳丢在城市里的一团火。
他今年18岁,像同龄的男生一样,常去学校转角的一家网吧开黑,偶尔在凌晨的街头宿醉,珍藏着一柜子的限量版球鞋,留着今年女孩子最喜欢的发型。他有着不可一世的锐气。
可他又有些不一样,他爱听那些装满酒的民谣,喜欢画那些盛满故事的灵魂,床头放着几本昆德拉的小说,桌上涂满了C的英语卷上画着精准无误的川藏地图。他有着不谙世故的偏执。
他无数次地坐着这趟公车,在这条线路上穿梭了无数次。在这期间,他扔掉了几个奇怪的梦想,也谈了几场不温不火的恋爱。日子日复一日的复制粘贴,可他想着,明天永远是未知的惊喜。
就在太阳把最后一抹阳光吞入山头的时候,他看见此生见过最明媚的笑,接着是那双盛着清泉的浅褐色的眼睛。一刹那,一个名字滑过了心底,可他知道,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绝不是因为想起了某人。
他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三月桃花,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可他也知道:
无论如何,桃花从来开不过一季。
桃花还没来得及与春雨私会一场,还没落得利落。
他们还是又遇到了,阿冷没想到这城市得小,只想到了也许这次命运没开玩笑。
这次是在艺考学校老师的生日会上。
原来她从小就学画了, 是那老师的得意门生,画室墙上那些用色大胆,肆意渲染的油画都是她的旧作。只是她从未想过把画画当成她毕生的职业,她要给热爱的东西留下喘息的自由,她只为灵感,思想,风景和美作画。所以她没有选择艺考,也就没有更早地遇到阿冷。
她是阿炽,她走过的路都是一阵39度的风,她的特别缠在披肩的直发,破洞的牛仔和那枚闪闪的耳钉和她笑起来遮挡不住的明媚里。
和她随性而作的油画一样,她惊艳,张扬,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引来无数目光,于是她朋友很多。她喜欢他们同她迥别的经历,喜欢充满刺激和热情的人生,她也许无法让二十一世纪记住她的名字,她早就为自己颁发了一生炽热的奖杯。
她喜欢摇滚乐,听灵魂的嘶吼,纵身人声鼎沸的呐喊。躁动的青春需要这种形式感,她享受着年轻的每时每刻。
派对上的她永远是中心,她毫不拘束地漫谈着理想,敲打着黎明的夜窗。
可阿冷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不紧不慢地喝着啤酒,看着这个可爱的特别的姑娘的一颦一笑,心里升起了一个名叫阿炽的太阳。
直到玩起游戏来,阿冷输了要唱歌。
他唱了赵雷早些年的一首《让我偷偷看你》。不知道是谁关了包间里晃眼的射灯,刚才吵闹的人群在前奏里就变得安静。
阿炽感觉自己站在三月的风里,头顶上是粉红色的云彩,她一回头,站着一个挠着头傻笑的少年。
“头轻轻的一抬,望见你的风采,扶流苏的裙摆,脸上挂着粉黛。”
他们四目相会,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送你的人东西南北都顺路,而想见你的人天南海北都能偶遇。
阿炽会在周末去画室给阿冷当免费的模特,阿冷也会偶尔旷了自习课去阿炽学校附近的小吃街逛逛。
一来二去,两个人变得熟络,感情升温很快。
他们彼此的特别互相吸引,他们面对着面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一个生来乐观;一个向来悲观。
一个是大冒险家;一个是懒癌晚期。
一个爱热闹,吵不停;一个爱安静,话很少。
一个听摇滚,横冲直撞;一个听民谣,诗和远方。
一个喜欢火锅和四川小炒;一个喜欢酸奶和白巧克力。
一个的朋友遍布大江南北;一个的朋友只几个推心置腹。
一个把每天都当成末日来过;一个把每天过的都像战后的休养生息。
即便这样的不合拍,爱情真的是传说中没有道理的东西。阿炽和他的反义词先生谈恋爱了。
在阿炽盛夏的生日会上,阿冷破天荒的唱了首摇滚,是那首烂大街了却还让人心动的《私奔》。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阿炽说她下定决心要好好谈场恋爱了,阿冷笑笑什么都不说,只是拥她入怀。
阿炽第一次为一个人做出了改变。
她开始喜欢喝酸奶,吃清淡的饭菜。
她开始听民谣,半夜不睡觉请乐队的哥哥改谱子。
她开始看他爱看的书,研究他要去的远方的攻略。
她开始玩他通宵的网友,在让他迷恋的世界里屠客厮杀。她开始结交他的朋友,想知道他那些作伴杜康的故事。
……
可阿冷,和阿炽不同。
他的温柔总是忽冷忽热的,他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也许他想要的是漂泊,天生给不了阿炽安全感。他为此自责,却只是点支烟,然后什么都不说。虽然他望得见的未来里全是阿炽,可他的未来给不了阿炽任何。为此,他很少承诺。
可爱情是无法掩饰的东西,就像他在送阿炽去上学的机场唱的那首《傲寒》。
“忘掉名字吧,我给你一个家。阿炽我们结婚,在稻城冰雪融化的早晨 ……
如果全世界都对你恶语相加,我就对你说上一世情话。还有我们的故事,自始无终……”
机场比婚礼教堂见证了更多真诚的吻和不渝的爱情。阿炽哭得一塌糊涂,阿冷也抱着她不舍别离。
异地恋是很辛苦的事情。
虽然他们每天视频,诉说着每天的琐事。阿炽会给阿冷寄来某双他心仪已久的球鞋。阿冷也会在特别的日子飞去阿炽的身边逛街小叙。
可他们如何为彼此做着改变,却也始终摆脱不了性格的隔阂。
阿炽看着一桌子的清淡的菜提不起胃口;阿冷看着一桌子的辣椒发着呆。
阿炽看游戏主播的直播总是忍不住吐槽大笑,阿冷听那些过火的摇滚总是受不了嘶吼尖叫。
阿炽去阿冷朋友的派对,他们的往事她听得哈欠连天,阿冷见了阿炽在北方的朋友,她们的开朗让他觉得很吵。……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突然,分开的时候,也风轻云淡。有些人不是不爱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下去了。
阿冷删了手机里所有的摇滚,打了一整夜的网游,挑了个周末动身去了大理,他说诗酒趁年华,就是现在了。
阿炽扔了写了一半的吉他谱子,去吃了有名的洞子火锅,和几个朋友去看摇滚歌手的live,她说不疯魔不成活,就是现在了。
就算是将就的爱情都不会断得彻底,动了真心的感情怎么轻易忘记。
阿冷还是会在深夜的电台里想着阿炽明媚的笑,清澈的眼睛,扎的高高的马尾,还有她单车后座的絮絮叨叨。
阿炽还是会在摇滚乐队驻唱的酒吧里想着阿冷浓黑的眉,棱角分明的下颌,染成焦黄色的头发,还有他路灯下的不言不语。
不打扰是他们留有余地的,犹豫不决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