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路

一、小道

清晨。今天是阴天，天空呈灰蓝色，看不见清晰可名状的白云，只看见一些白色的波纹停在那里，似被搅拌而突然静止的咖啡，一些白沫还未来得及褪下。远处一些云掉下来，落在远山上，成了批盖。那些山并不是深邃的墨绿，全部变成褪色的黑，它们排着队，排到很远很远的天边，又被天空重新夺回阵地。那些电视塔或者说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巨塔就那样镇在远处的土地上，不让风吹起大地的边角，深怕底下的谁着了凉；或者作为守卫，囚禁着谁的蠢蠢欲动。

车窗外的风景倏忽而变，那些路边的树，我从没想过要将它们看清，但它们依旧流进我的眼睛里，协同其它的事物一道，让我的眼睛如打印机一般吸进，又在脑中在心里倾吐。车驶在田间的水泥小道上，我开始有些恍惚。在那一刻，我站在时间的节点上，脚下的土地崩溃瓦解，露出几十年前的泥泞，又挖出几百年前的绿草茵茵，辗转而来的是几千年前的牛羊，几万年前的洪荒，而——都只是我所在的一寸土地下。人们用水泥掩盖他们欺师灭祖的痕迹，吞噬生存了不知几世纪的花草茵蔓的根，连同那些无辜的蚯蚓一并。

二、节点

在路上，我遇到一头黄牛。在写下前一句话时我迟疑了一下，因为我的下意识里无法确定黄牛的量词，以及思忖着是否要给它加上一些修饰语。可是，虽然我看到它时莫名亲切，但我又有多了解它呢？它的辛劳，它的付出，它那让人看不清的眸，如果任由我用一个词简而概括，不仅残剪了它血淋淋的生命，更是纵容了我为人的自负。它让我想起童年，我沉浸于一片虚无而奇妙的安定与甜蜜中，哪怕只是读到童年两个字也会让我执迷。可一瞬间，我又惊异，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何曾有过与黄牛的接触。我从未触摸过黄牛的脸，但它却依旧让我熟悉。终于搜到一些画面，那屈指可数的几次擦肩而过。每次看到黄牛，我总感叹下一代的人恐怕很少会见到它了，可细想在我童年时已经很少见到它，以至于每次遇到，心里总欢呼雀跃，似是见到闻名已久的明星。谁知，那为数不多的停驻回眸，泡在二十几年的岁月里，终于成了失去清香的茶渣，我将它含在口中，倒也渐渐尝出些许味道来。只剩下一幅画面——当再次回忆起来时，只剩下千篇一律的一张黄牛的脸，那让人看不清的眸。那是那个时空的一个节点，也是许多个时空的节点，我耗了那些年月只换的一个节点来取代童年的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