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美国最高法院第二位女性大法官、女权倡导者鲁斯·巴德·金斯伯格因病去世,享年87岁。这位曾两次战胜癌症、85岁时还能做20个俯卧撑的大法官,一生都在为平权而战。
她是美国最高法院现任九位大法官之一,也是资历最深的女性大法官和自由派大法官。几十年来,她一直坚定地站在反对性别刻板印象、争取性别平权和少数人群权利的立场上,这为她赢得了极高的声誉。“声名狼藉的金斯伯格”便是粉丝们对这位女大法官的爱称,模仿的是美国知名说唱歌手克里斯托弗·华莱士的别称。
在美国,任何印上金斯伯格名字或形象的东西,都很容易变得流行。比方,她标志性的玳瑁眼镜造型被印在马克杯、T恤衫、书包上,就被抢购一空;还有两位分别叫伊琳和莎娜的粉丝,通过整理金斯伯格的文章、图片、讲话,并加上对金斯伯格的采访内容,创作了一本关于金斯伯格的图文传记——《异见时刻》,一出版就登上畅销书排行榜;更有趣的是去年3月15日,有一群粉丝专门跑到位于华盛顿的最高法院外面,铺上瑜伽垫,集体做起平板支撑,并唱起了生日快乐歌,这是在以金斯伯格的方式为金斯伯格贺寿,因为金斯伯格非常喜欢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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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治上,金斯伯格是坚定的特朗普的反对派。她曾不顾自己的大法官身份,公开声称特朗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尽管后来她不得不为此道歉,但也由此表明了她的观点和立场。当然,特朗普是不会忘记反击的,他在推特上发文批评金斯伯格“脑子坏掉了,应该赶快辞职”。
生于忧患
1933年,金斯伯格出生于纽约市布鲁克林区一个犹太后裔家庭。布鲁克林是有名的穷人区,所以他们的家庭也不富裕。好在父母都是重视教育的人,这为她的成长提供了很好的帮助。她从小跟母亲关系亲密,母亲说过的一句“成为淑女,保持独立”的话,让她记住了一辈子。
18岁那年,高中毕业前夕,母亲因癌症去世,这让她非常难过。也是在那一年,金斯伯格考上了康奈尔大学。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未来的丈夫马丁·金斯伯格。老年的马丁曾回忆说,他觉得那时的“鲁思不仅美丽,还非常聪明”;金斯伯格则说,马丁是当时唯一在乎她“头脑”的人,在20世纪50年代,这很罕见。
在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她结婚了。后来,由于马丁要服兵役,她也跟着去了俄克拉荷马州。两年后,马丁退役,他们一起考入哈佛大学法学院。
在哈佛期间,金斯伯格仍然是佼佼者。当时哈佛法学院共有500人,其中绝大部分为男生,她的成绩位列前25位,并因此成为著名法律期刊《哈佛法律评论》第一位女性成员。在哈佛,只有最出色的学生们才能担任这类期刊的编辑,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那个年代的哈佛大学,还没有实现男女平等。比方,有一次,她和其他8位哈佛法学院的女生出席由院长单独邀请的晚宴。这可不是什么礼遇,因为,在晚宴上,院长公开她们说:“请大家介绍一下自己,说一下你们为什么读法律,以及你们凭什么可以占有一个原本属于男性的位置?”
类似的遭遇还有很多,比方,当她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也曾遇到保安的阻拦,理由是:“你不能进去,因为你是女人。”
后来,因为丈夫工作调动,金斯伯格转学去了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1959年,金斯伯格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哥大毕业。但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金斯伯格一度找不到工作。后来,在导师的强烈推荐下,才在纽约州地区联邦法院得到了法官助理的职位。
女权主义者
从哥大毕业时,美国的女权运动已经非常热烈,要求平权的女性活动家、演讲家不时出现。但是,真正驱动金斯伯格走上女权之路的,还要源于她在康奈尔大学的一段经历。
20世纪50年代,美国大地上曾掀起一场反对共产主义的风潮。许多人莫名其妙地被抓,其中就有康奈尔大学的动物学教授马库斯·辛格,被要求说出共产党员的名单。
当时,康奈尔大学暂停了辛格的教授职务,只有政府学教授罗伯特·库什曼和律师们一直在活动,最终帮助辛格教授渡过了难关。作为库什曼教授的助理研究员,还是大四学生的金斯伯格经历了言论审查的全过程。
这件事改变了金斯伯格。她发现,律师是个很好的职业,既能养家糊口,还能为社会做贡献。这让她产生了要靠法律专业去影响社会进步的想法,正是这个想法驱动她后来报考了哈佛大学法学院。
1964年,金斯伯格加入美国民权同盟。再后来,她受邀成为母校哥大法学院第一位享有终身教职的女性教授。
1970年,金斯伯格参与创办了《女权法律报道》,这是美国第一本专注于女性权利的法律杂志。后来,她参与创立了“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已经成为律师的金斯伯格,在这个联盟的框架下,一直关注着进入最高法院的女性权利案件。一旦有了此类案件,她会想办法接手,以期造成更大的影响。
第一次给她带来声誉的是1971年的“里德案”。里德夫妇离婚后,他们的儿子自杀了,当时爱达荷州法律规定,遗产分配男性优先,丈夫因此独占了遗产。金斯伯格和她的同事,替妻子写了诉状。她们的辩护策略是把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进行类比,希望最高法能由此判定性别歧视违法。最后,她们的策略生效了,妻子胜诉,优待男性的继承权法律条款也被废除,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还有一个案例是“女兵津贴案”。莎朗·弗朗蒂罗是一名美国空军少尉,大学毕业后很快结了婚,后来又加入了空军。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发现,已婚男同事都有房屋补助,但她却没有。于是,她到薪酬部门问询,工作人员却表现得很吃惊,认为女兵没有津贴是很正常的事,并且,空军愿意招她进来,她就应该觉得庆幸了。金斯伯格指出,这个案子和里德案一样,都是建立在有关性别的刻板印象上,这种区别对待让女性在社会中低人一等。最后,大法官们判决女兵胜诉。
其实,金斯伯格并不觉得自己是女权主义者,她有一句名言:我们所争取的不是特权,我们所要求的仅仅是让男人把他们的脚,从我们的脖子上拿开。
并且,她也替男性打官司,争取权利,比方莫里茨案。莫里茨是未婚男子,照顾着年迈的母亲。根据税法,单身女性为照顾父母支出的费用可以享受减税,单身男性则不能。金斯伯格指出,仅仅根据性别就拒绝给予福利是不对的,性别不公对男性和女性来说,都是伤害。她帮助莫里茨打赢了官司。
金斯伯格很清楚,性别歧视在美国有深厚的土壤。所以,她采取的策略是不求速进,保持耐心——通过打赢一个个性别歧视的案子,让判例被写进法律,从而推动法律的变革。
幸运的是,金斯伯格在这方面成绩卓越,在成为大法官之前,她在美国最高法院辩护的6宗争取女性权利的案件,有5件获胜。
大法官时代
1993年,金斯伯格被克林顿提名为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这让她成为美国有史以来第二位女性大法官(第一位女性大法官叫奥康纳,2006年退休)。
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是最高司法机关,由九名大法官组成。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最高法院有权宣布行政部门的命令、以及立法部门的立法无效,因此,它是美国三权分立制度非常重要的一环,连美国总统都不能拿它怎样。
1996年,一名高中女生想报考弗吉尼亚军事学院(VMI),却被告知VMI从来不招收女性。这是美国最后一个只招收男生的公立学校。案子最终上诉到最高法院,大法官们以7比1的投票认定,VMI以性别为招生条件,违反了平等法案的第14修正案。自此,VMI不得不开始招收女性生源。金斯伯格是参加投票的大法官之一,案件的最终判决也是由金斯伯格撰写,这在当时是破例。
其实,真正令金斯伯格成为“网红”的,是2014年的“Burwell诉Hobby Lobby公司案”。Hobby Lobby商店店主是虔诚的基督徒,该商店从三十年前一个小作坊起步,发展成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已具有500家分店和1.3万名员工。这家公司的企业主认为,如果他的公司按照《平价医疗法案》和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要求向女性员工提供上述医疗计划,那么对于一个未满三个月的胎儿的死亡,他在道德上是有瑕疵的,这与他们的信仰相背离,因此拒绝为其女性职员支付此类医疗保险。结果官司就打到了最高法院。最终,最高法院却以五比四的投票结果,支持了私人公司的诉求。
结果出来后,金斯伯格不干了,她随即后发表了自己长达35页的“异议”。她指出,“在这份令人吃惊的涵盖范围极广的判决中,法院认为只要商业企业,包括公司、合伙和个人企业在内,认为法律与其虔诚的宗教信仰不符,就能规避该法律(税法除外)”,则“恐怕本院已经冒险踏入雷区”。
这份异议迅速传遍网络,受到追捧,甚至有人将其异议写成了一首歌。此后,金斯伯格的每一次“异议”,都能在网上掀起一轮风潮。
金斯伯格因其真实、亲民、直言敢谏,赢得越来越多年轻人的好感。当粉丝们翻阅她的历史时,才发现,成为网红的金斯伯格是一位被世人低估的女性,她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这个世界。
最后,我们就以《异见时刻》的作者伊琳采访金斯伯格的一个问答作为结束语吧。
伊琳:当你退出人们视线时,你希望自己因为什么而被记住?
金斯伯格:我希望人们记得一个发挥了全部潜能,尽全力做好了本职工作的人。也希望人们会说,这个人曾经努力治愈社会伤口,并发挥自己所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