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标明,广西平南同和人,生于20世纪80年代,程序员。创作主要涉足诗歌、随笔,致力于心灵、思想与哲学探究,主张通过再观察的方式平静内心,重新并深度认识我们的世界,从生命的真相中获得解脱。出版有诗集《我看见你,在透明的风中》,哲学随笔集《生命的觉醒》,另有部分诗歌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现居深圳。
天微亮
鸟接着练习它昨日未唱完的歌
天空运转它固有的规则
大地张开双臂拥抱
这一切都是神的力量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植物,动物,人类从沉睡中醒来
新的一天也会如昨日一样结束
植物,动物,人类也会再次沉睡
这一切都是神的力量
那神即是你,你即是神,你与万物归于同样的神
但神不属于你的身体、你的眼睛、你的思想
你的情绪、你的感受、你的记忆和时间
如同埋藏在岩石之中的黄金
黄金活在岩石中,黄金不属于那岩石
2019.7.2
途中的风景
电动车飞速穿梭
园丁已在街道边上除草
早晨的草叶好新鲜
一处绿丛野花蔓延
它们围绕着一棵笔直插向天空的树木
这是它们隆重的仪式
在途中我常遇见它们
那临在的一瞥
没有时间的维度
当我回头凝望
那种不为任何对象盛开的阳光般的金色
在那一小块泥土里竟无任何东西流逝
2019.6.26
与树交友
林荫道有棵最美的树木
位于十字路口的广告牌处
在内心深处我们拥抱过许多回
它的天空就是我的天空
它的路也就是我常年经过的路
我的言语就是它静静伫立的样子
沉默如下塘巷子里的墙
我替从遥远到遥远漂泊而来的风
抚摸那粗糙的时间
在时间里我已学会了与树交友
在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
我融入吃饭这件事却是次要的
我有坚定的使命感与信念
从外部世界复归源头的维度
摆脱偏见,结论,思想,认同
我从与树的交往中学习到的本然
是生命极其重要的东西
一棵树并不会教给我吃饭的实用技能
但真正与我的心相通
在时间里我默默地成了树的样子
2019.6.19
多么单纯完整的深蓝
多么单纯完整的深蓝
包容一切活动
纯然与纯然连接
我完全愿意把所有暴露给你
包括时间的瑕疵
甚至把我变成草丛中的一朵金野花
如此小的叶片上
晶莹来自你无限大的胸膛
此刻已还给你
多么单纯完整的深蓝
是你那滴雨水
托付给我托付给你
2019.6.15 罗宝线
不要为了成为诗人或作家而写作
不要为了成为诗人或作家而写作
那不是你关注的重点
你的使命你必须认清
你写作,人们根据你的作品
给你这或那的尊称
那稳固如喜马拉雅山的背景始终是那
你的源头,即你的真我永恒不变
Don’t write to be as a poet or writer
That’s not your focus
Your mission must be recognized
When you write, People judge on your works
Giving you this or that honorific title
It’s as solid as the Himalayas, and it’s always be there
Your source, your true self will never change
2019.6.14
在林荫道上挖矿
习惯从街道的一侧去工作
经过野花生长的林荫道
老树垂下积累的时间
被雨淋得十分娇嫩又活泼的草叶
晶莹的露珠静默或滚动
风和黄金叶在新铺的路上倾听
生命进程必经短暂的停顿
纯净的积水是能够自我毁灭并重生的神奇之镜
密布的乌云倒影其中
我们看到的却是局部
完整的只在每一个人的源头
两步之间的365天
一切都不值得承受过多的重量
我不停地反复经过林荫道
在这反复中挖矿
挖矿,万物皆在那稳固不动的背景下
不断变幻的万物
没有特定永恒的形式
2019.6.13 深圳一号线
黄皮树
几乎每天都经过它
不知是谁种植这棵树
也从未见过有人打理它
光秃秃后又重新长出茂盛的树叶
没有鸟儿飞到这里
它任由季节落入循环的陷阱
些许树皮已变深黑色
不久必定会脱落
脱落包容的
无声的时间
有时是沉重的孤独
只有大地愿意让它伫立
它也从不离开
偶然,只有风把树叶带到水泥地面
轻擦出干脆的声响
据不完全统计
至少999次
发现它即是我的缩影
最美妙的
是那种高度的临在
觉知到它即是我
我看着它
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树叶沙沙作响
完全纯然的空寂
没有自我
树也没了名字
2019.6.12 于下塘82号
六月初
沿静谧的河岸采摘硕大的绿芭蕉叶
在你意外受伤的胸口敷药
笨拙的双手反复练习
连续几场暴雨
橱窗外娇艳的花朵一簇簇
喝饱的树叶,撑得像巴掌那么大
这里,没有任何一片蓝天属于任何人
假如雨天提前到来
就不会出远门
楼下不知名的动物烦人
每夜吱吱作响
竭力炫耀它天生的机敏
我和女儿一起拼完一艘宇宙飞船
如梦一样自由
她爱玩的样子几乎与时间无关
短暂相处的每个细节都值得好好去爱
从所有的焦虑不安
到你日夜跳动的心脏
我有永不瞌睡的嘴唇向着你
如晴天里片片翻动的树叶
2019.6.11 平南南至深圳北
疯狂的花树
这棵花树完全可用茂盛形容
加上这些天充分吸收雨水
它简直疯狂了
这棵花树的年龄也许只有种树人知道
我不轻易猜测它度过的季节
总之,它太令我惊讶了
周围房屋都被它比下去了
这棵花树爬上墙壁高出五米多
从它样子看有股天天向上的拼劲
它还将横向生长
角落和窗户都被它爬满遮盖了
这棵花树上的天空
仿佛就是它的天空
这棵花树的主人是幸福的
一打开门就能闻到花香
这棵花树的主人是幸福的
一打开门幸福就在眼前
这棵花树的主人是幸福的
一打开门幸福就绽放
2019.5.30
那树竟结出果子了
它就在那里
静静的
只有那唯一的一棵
周围是高矮不一的房子
昨天和今天
它长出的果子被淋得特别干净
竟然结果子了
在很长的日子里
我偶然发现这个秘密
那果子一串一串的像金链条
挂在它沧桑的脖子上
这倒像取出它年轻时的嫁妆
照着天空这块巨大的镜子
我不认得这棵树的名字
名字是不重要的
我也不愿意命名那果子
我要重新认识它
2019.5.29
饮水的树叶
草叶被雨水淋干净了
大多数时候下雨对我意味着诗意
街道,空气,天空多么舒服
我径直走在新铺好的林荫道上
我都把这条路踩烂熟了
连植物都认得我了
雨水不停往积水处滴下
在如此小的范围内创造出无限的美
你看,那些饮水的树叶多美啊
水滴下它们就抬下头
有的缓慢潜入水中
时间在其中静止了
只有涟漪扩散消失又扩散
2019.5.28
唯一让我停顿的金黄
从地铁A入口到D出口
又从D到A
我不停地在科技园和西乡之间
经过人群车辆建筑商店
在往返的几年里
真正触动我的是花朵
它们在仅有少量泥土的林荫道上
愉悦地死去与重生
对于四季都是绿色植物的城市
我太爱它们了
这唯一让我停顿的金黄
尽管已没有多少人学会欣赏了
这好比捧着印刷的32开本
在极少数人中间朗诵分行句子的情形
这又有何关系呢
那些金野花的盛开或凋零
行人永远都是次要的
那些金野花的盛开或凋零
天空也永远是次要的
2019.5.27 西乡.下塘82号
最耀眼的白光
最耀眼的白银子似的光蔓延
一簇簇在最高处盛开你的荣光
简直要收割我弱小的球体
所能付出的凝聚力
此刻,可请翅膀将你拍打
如从岩石间滚落的水珠一般
在最低处将你的纯然洁净蔓延
此刻,可请风神将你拍打
像透过树桠的暖光落在脸庞一般
将我的掌心托付给温柔的你
此刻,只有你让我临在
娇嫩并接近透明的红叶子
也未能将我如此安顿
2019.5.27 西乡.下塘82号
2019.4.14 游凤凰山
必经之路
早晨,太阳光照在金色的野花丛
简直铺满了整个世界
惊艳了我的临在
相互簇拥的绿丛还残留昨夜的雨滴
有的在晨光作用下已经消失了
叶子特别新鲜
树根的白石灰保护着树
有种力量从树的粗壮中传出
愉悦的树安住于静谧中
我匆匆行走在新铺的林荫道
生命的经历也被改造刷新
这是我的必经之路
2019.5.22
临在的维度
语言只占据生命的其中一个维度
不必用力把刀磨得锋利又以光亮示人
声音有更高的表达
耀眼的植物在风中传递微波
意义就在临在的层面上
一切有为法皆是易变的名相
我爱上这样的时刻
没有命名你的时刻
你花蕊在微波的浮动中进入我
你舞姿透过心灵的窗户进入我
你笑声通过耳朵进入我
你呼吸进入我呼吸
你愉悦进入我愉悦
你天空进入我天空
我爱上这样的时刻
没有命名你的时刻
2019.5.20
蝉鸣
它一直在高处叫过不停
太阳都下山了
它声音的分贝一点也没有降低
始终在茂密的树叶覆盖之下
忠诚于它的生活习惯
没有任何一只鸟的鸣叫
有它一半的持续性
这不是在暴露身份吗
看来它并不善于隐藏的技巧
但是当我伫立树下凝视它的天空
它却又觉知到了什么
瞬间躁动的树桠又变得极其的安静了
如果想窥视它的细节
你会发现特别难追踪它的轨迹
片刻后它随着微风吹拂又叫起来了
它鸣叫的缘由却不得而知
其他树木间的蝉也跟着喜悦
仿佛在相互回应对方
偶尔有鸟在某棵树上发出“咕咕”声
丝毫不会影响到它
那鸟却拍了几下翅膀飞走了
2019.5.11
游凤凰山
无论城市发展进程中的群体
如何把喧嚣带入此地
凤凰山的溪水仍在潜默中流淌
像长期承受孤独的写作者
漂亮又闪耀的白光
在平静的绿湖上
以及轻易就能分辨出季节的树木间
优美的滑翔或低频率的扇动
石岩边铁锁链
太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射着
树叶就在眼前像翅膀般鼓动
镇山亭时时拂过最干净的微风
某处偶然的发现
不知名的树木叶子的颜色
最抚慰深处的心灵
那些由时间凝聚的巨石如此的沉稳
是对人类至深的教诲
2019.4.5
悟
你无法完全分割一切东西
它总有临界点
我看见完整的我
不是只处于快乐或悲伤
是它们两者共同构成我的生活
我说出的孤独
还有未说出的背后
在背后的背后之外、之内、已知、未知
都同时存在
智者在避免人们追求的反面
我深夜里望向窗外
遥远深不可测的天空
回忆起我的过去
它们在我脑海里已平静下来
我接纳了自己,更多的是自省
我不再作出任何的假设
我面对它们,已经发生的或即将到来的
像一座年深日久的山峰
2017.1.27
我曾经过一棵叶子变黄的植物
在斑马线旁边我停了下来
从那里仰望秋空
片片鱼鳞般的云朵密布上空
我视线所触及的距离
不像繁星点点的夜晚那样深远
除外界我还能听见内在的声音
人群都在等待着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他们都处于短暂的停顿状态
他们心里想些什么我猜不透
他们似乎都有些焦躁不安
我继续走着 经过一棵叶子变黄的植物
它是我看见的唯一遵循自然法则的存在
它不像人类有意识地寻求独特
我停了下来 把这赏心悦目的表达
摄入心灵深处的一块空地
它会在世界里凋零
它却永驻我宁静的心土
我不为它即将飘落而伤感
这不是什么不幸的消息
它遵照自己也遵从外在
我感觉与它多么的亲近
我常常从它们身上看到自己的不足
流动中我常常忘记人类
但我记得何时经过一棵树
我仅仅看了它一眼
2016.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