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胜散文欣赏｜电话不了情

电话不了情

走出电信大厅，心里头忽然有种莫名的酸楚。陪伴我和家人二十多年的宅电说销号就销号了。以后的以后，宅电的铃声不会再在家中清亮的响起；以后的以后，再也不会在半夜三更睡意正浓的时候被酒喝多了的战友打来的倾述电话所惊扰；以后的以后，那功能繁多的装饰美丽的电话机将从客厅从卧室从书房从卫生间消失了。曾经是身份的象征是家庭生活质量提升的标志的宅电，就这样轻轻地挥挥手说走就走了。心里酸酸楚楚的感觉生出了无数条线线，紧紧地缠绕着我，结上了一个结，又结上了一个结，让我不能自已。。。。。。

最早接触电话那是在当兵的第二个年头，我从连队调到营部当文书。结束了在连队睡大通铺的岁月，一个人睡一个房间，觉得什么都新鲜——枪械、扩音设备、铁皮文件柜、办公桌，其实最撞击我心扉的是电话机。小时候看电影，每每看到电影演员优雅地对着电话说话，语气或高昂或急促或严厉或缠绵，觉得是那么的神奇那么的不可思议。如果哪一天自己也能象电影演员那样，对着电话机像模像样地说话该多好啊！没有想到当兵的第二年，这一愿望就来到了身边，我到营部当文书，有了专用电话了。可是，在当文书的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象擦拭宝贝式地擦拭电话，却没有见它响过。那个时候，营部首长的房间与我的房间紧挨着，有什么事，他们常常是走过来喊我，事情急了，才会拉开门偶尔喊我一声。我心里想，首长啊首长，你们就官僚官僚吧，打电话给我不就行了吗！可是首长们一点架子都没有，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指望他们打电话给我发号施令太难了；当然，指望下属连队给我打电话也是无望的，因为我毕竟是新来的小文书，人家都不认识我呢。所以我只能眼馋馋地看着电话，偶尔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说心里话，刚刚拥有电话的时候，我确实是想过一把打电话的瘾，可是却不知道往哪儿打，我找不到可以通话的对象，因为我要通话的对象是没有电话的。那个郁闷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拥有电话并且经常打电话是在我当了政治处秘书之后。我在营部只当了一个月的文书，就被调到团部从事新闻报道工作，再后来提干当了政治处秘书。当了秘书，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打电话打到手酸（现在我患上了网球肘病，我怀疑是不是打电话一直用左手打的太多的缘故呢？）、说话说到嘴软的感觉。秘书的日常工作，除了要及时处理首长交办的工作任务外，打电话和接听电话成为工作的常态。先说打电话吧，首长的指示，要通过准确的理解，在短时间内，把首长的指示精神通过电话传达下去。要做到听的清楚，说的明白，传达不走样。听功+说功是秘书的基本功。再有就是接听电话。接听电话的学问可是不少，一是礼貌是必须的，口气也是谦卑的。二是在接听中先要弄清楚对方是谁，以及要讲的内容，为了避免接听有误，要随时在手边的便笺上做好记录，并把做好的笔录回述给对方，没有问题后，再在第一时间里把电话记录呈送给首长。秘书岗位，电话成了与其相伴相随的24小时的班值。有了电话，生活和工作仿佛与电话结了对子——你不能无视它的存在，不能无视它的呼喊，电话就是命令！无论你在做什么事情，电话铃一响起，都得停下，要赶紧抓起电话接听。当秘书那些年，打电话不再是青涩年少时代的梦想了，而是一项日常性的工作了。感谢当秘书那些年打了那么多的电话，这是对自己工作能力的锻炼，也使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有了大幅度提升，初步学会了听音识人以及与人沟通交往的艺术。

打办公电话，这成为日后工作中的日常，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随着年轮的推移，工作的变化，自己外出公差、开会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去了外地总想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可是家里没有电话，那满腔的话语只能压抑在内心里，化为祈祷和望安了。后来，太太从事产品销售，出差成了家常便饭，每次出差回来她都要抱怨一通家里没个电话是如何的不方便；另外孩子上小学，我们都是上班族，中午在单位不能回来，孩子要在家自己弄饭吃，说实话我们也不放心。装电话的愿望渐隐渐现地走入了家庭建设计划中。可是那个时候，安装一部电话，并不象现在买一部手机那样轻而易举。首先安装电话有费用不菲的初装费，因为工资收入低，初装费承受起来是有一定压力的。其次是即使申请了，也不见得能装上，电信部门要看有没有线路通到你申请的地方。如果没有线路，申请也是白搭。

记得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春节期间，一家人展望新年梦想。太太首先提出要安装一部电话，她说每次出差在外，都十分想家，家里有个电话说话就方便了。我说有同感，因为有时候太太把电话打到邻居家，邻居虽然很热情喊我接电话，并且体贴地把我接电话那个房间的门关上，但是毕竟是在邻居家，通话内容依然是有所选择的，不能尽兴尽意。再说，去邻居家接电话不是长久之计，一次二次可以，时间长了，会影响人家的生活的。家毕竟是私密的地方！儿子听说要装电话，举着双手说赞成的，他说中午放学回家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个电话也可以和爸妈说话。最后，我们一致同意争取尽早把电话装上。

那年南京的天气热的格外早，五一过后，气温攀升到三十多度，而且温度越来越高。南京夏天的热十分特别——闷热，蒸笼般的，尤其到了晚上一丝风都没有，让人无法入睡！南京人喜欢太阳落山后把竹床摆到院子或者是门口，泼上水，摇着蒲把扇，坐在竹床上聊天，聊困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倒入睡了。我是北方人，南京人的这个习惯我接受不了，无论天气怎么热都要睡在房间里。所以一到夏天，就与酷暑反反复复做着争取睡眠权利的斗争。那个时候空调已经有了，是进口货，价格奇高，八千多块，相当于一年的工资收入了。但是为了睡个好觉，咬咬牙，把所有的积蓄全拿出来，把空调搬回家。唉，仅仅是一台哟！不象现在，只要有房间都会装上一台空调，有的人家奢侈的连厨房都安装了空调呢！空调真是给力，从那以后再热的夏天都能睡个安稳觉了（嘿嘿，长肉的日子也跟着到来了！）。当然，安装电话的想法只能先搁一搁了。一恍夏秋过去，年底到了，数数存款，装电话的费用差不多了。在这当口，洗衣机来添乱了，在经历坏了修，修了坏，坏了再修的苦难历程后，它终于彻底趴窝了不干了。换洗衣机又成了当务之急！必须特事特办了！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急式的解决生活中的种种必须和事事困扰，安装电话的想法仿佛魔幻成了一个梦想一个目标一个追求，成了鼓励激励鞭策我努力工作的精神力量了。是的，好好工作，好好挣钱，才是王道！另外还要说一句名言：只要坚持梦想，总会有实现的那一天！终于，在初议装电话的某某月某一天，属于我们的宅电终于走进了家门！那几天里，给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打了一遍电话，告诉他们以后可以往家里打电话了！

家里有了电话，生活仿佛一下子上升到了一定的层次，有了小康的感觉。细琢磨，也在理。宅电，虽然是必须的，但是在家庭生活中相比较排位却是靠后的。家里的电器化要添置吧，日常生活要维持吧，孩子教育要投入吧，长辈孝敬需要吧，同事的应酬不能少吧，当这些完全不成其为问题时，宅电才能提到议事日程。宅电曾经是代表一个时期的家庭生活质量水准的一个标志！是的，那个时候，有宅电仿佛是很有面子的事，印名片都不会忘了印上宅电号码（哪象现在，宅电成了隐私的一部分，人人搞的象隐形人一样）。

曾几何时，风光无限的宅电转眼间不受待见了。首先是手机的出现，对宅电造成了冲击，因为大家越发觉得联系用手机是最为方便的，没有特殊情况人们是不愿意打宅电的。再就是手机微信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人们的传统的通讯理念。微信不仅可以发短信，可以语音留言，可以语音通话，更为可以的是视频，真正实现了通话双方相互看着相互笑着相互戏闹着说话。。。。。有了微信这个功能强大的平台——有了群聊，有了朋友圈，有了红包雨，有了刷屏，宅电的功能彻底失色了。。。。。。

任何事物都有着它的生命力，退位了或者是消失了，是因为被有了更为鲜活更为大众所能接受的物器所替代。当我把宅电取消的消息告诉朋友，朋友取笑我说：我们早就销号撤机了。

大礼拜天，我把电话机一个一个地收拾停当，把接入线也缠绕好，分别装进袋子，放在柜子里。我默默地向她们行注目礼：伙伴们，你们辛苦了那么多年，谢谢你们！我们还有谋面的那一天。当孙儿孙女懂事的时候，我会让他（她）们见识见识你们，讲讲你们的光辉历史，讲讲你们的默默付出，讲讲你们认真工作从不消极不抱怨不奢求的精神，当然我也要把这篇文章读给他（她)们听。。。。。。

你们是经典的，也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