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无边无垠的冰天雪地,一首永恒的歌传入我耳。
看见白葵,我吁了一口气,如今我终于沿着山涧离开了它们,也离开了那个生满细草的地方。我的四肢悄悄抽动,肚子咕咕叫,我抖了抖毛发里的杂灰,惘然呆站在濡湿的鲜泥上。四肢仍摇曳不止。我抬头仰视那朵白葵,目不转睛。它离我直径不到五米。就扑在莹白的石头上,一堆细泥沙垫着它的根,花瓣上面还凝聚着几粒麦粒大小的雨珠,晶莹剔透。
是它,我小声呢喃道。我顺着稍斜的冷杉向上爬,上面上满软软的植物。我的四肢瘫软不已。但不知怎的,我愈加想采下它。刚刚才下过小雨,一米阳光映照下来,光芒撒下四周。整个峡谷显得格外清晰明亮。青苔滑溜溜的,我一不小心就噗的一声倾倒而下。我揩拭着身子,凝望着那株含苞盛放的白葵,一次次向上攀爬。
渐渐地,夜幕降临。当白葵消失在最后的霞光中,我才回过神来。我望见另一只兔子,它鬓角上系的正是白葵。一双明亮透澈的温顺眼睛炯炯地闪亮着,就像银砂子倏地被星河淹没,同我所见的万般星辰闪闪竞耀。今夜静悄悄的,银月皎洁如洗,月光铺满溪峡,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白花花的一片。
“你是从峡谷上面来的吗?”它稍蹙起眉问了一句。
像百灵鸟轻声婉唱的甜音流进我的双耳。我故作沉稳,漫不经心地轻轻点了点头。
“上面真的有大海吗?”它立即把脸凑过来,羞答答地望着我,它的双手紧攥轻放在胸脯上,眼睛如秋水流转,生生不息。
我闭耳聆听回味,希望它能更近点,那股余韵顺着脖颈扬到耳边渗进我的全身。凉凉的,十分舒畅。
真想去啊,它小声嘀咕着。它抬起头,话刚到嘴边结果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又羞怯的扯了扯我的绒毛说:“我愿意永远跟着你报答你,请你带我去上面吧!”说完一股红潮瞬间染红了它的耳根,羞得无地自容,连弯曲的双膝都伸展不直。我扑嚇的一声笑了。它的手正攥得很紧呢,双肩也微微抖动,它正渴望我带它上去呢。我认为它怪可怜的,说话不考虑后果。
“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屈服别人不如自己去索取,至于去上面,我答应你。”
它的眼晴像放光了一样,晶莹的的泪水潸潸地滚落下来。
“喂,小兔嵬子,干嘛哭呀?”
“少瞧不起我,才没哭呢?”
它揉了揉微红的眼梢,轻拍双脸,那股红晕透过绒毛将我迷的魂梦牵萦。我生出邪念想轻咬那道淡淡的血色。我又凝视它头上的那朵白葵,一眨也不眨。当我发现它满脸绯红的望着我,才不意思耷拉下脑袋,不停挠头。
我指向一条小径说:“沿着这条细细的山峡一直走就行了。”
它向后望了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依然微笑,恍如完全明白了什么。
我们沿着山涧一直走,一路上并排倾心畅谈,从盛夏走到隆冬。冰冻结山峡,不再阴雨绵延,百丈冰川明净如镜照映整个寒冬,看不见濡湿的泥土,只有寒冰掠过的银亮色,将幽暗统统吞没,一切都浴沐着皎洁的白光。不冷啊,一点也不冷,我们依偎在一起,我的眼泪扑籁籁地流下来,下一秒成为冰珠,反射着迷人的白光,十分洁净。不知怎的,一时我竟认为进了幻境,但当我清晰的捕捉到它的样子,我才明白,这是如梦似幻的现实。
我发现它手臂上,脖颈上都有数道伤痕。“怎么回声,这些伤痕?”
它沉默不语,两只耳朵斜垂下来,似乎忆起无数个令它潸然泪下的夜晚,然而它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坚强。它仰首挺胸,没有一丝半点悲观情绪,冬日微弱的阳光尽数照在它的脸上,我的脸倏地绯红了。
从它的身子上传来一股馨香轻抚我的内心。愈接近它,香愈浓郁。渐渐延伸至深处浮泛起神秘的韵律。也许正因这奇幻的嗅觉体验,仿佛我也成为它的一部分。芳香缓缓地从耳朵流淌出来,在我耳边私语,曾经堵塞的梦皆释然通达了。
我的眼睛像被明亮亮的苍穹洗净。能看清以前看不清的微光,忍不住稍向前去探手触摸光芒。没想到小手刚一触摸,光芒就像玻璃破碎化成荧光碎片漫天飞舞,散落到一片花海的四处。一株株白葵的花瓣相互轻倚,各自的茎叶不停轻抚嫣然绽放的花蕾。静谧朦胧的花海氤氲着一层浅淡的花香,沁人肺腑。微风横扫,花瓣翩翩起舞,像蝴蝶般飞向彼岸。长长的花茎横七竖八的向这边倾泻而来,仿佛面对整个盛夏的夜风恣意吹拂。
快看吧!快看吧!这就是永世长存的花海,我大声呼道。天空半明半暗,云片浮泛让星空的秘语悄悄的聚在一起,飞鸟迂回前往白茫茫的天空尽头,不禁让人想到那里似乎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眼望去,朗朗白昼在远方苍穹栖息,霞光愈加透白,把花海照的极为澈亮。走吧,我抓住它纤细的手穿梭在花海里。将行之处花向两侧舒开,随即又渐渐扰合。茎纹轻吻我们的双膝,发出悦耳响声,宛如潺潺浅溪哗哗地响,构成和谐简洁的韵律。我想紧紧抓住飞掠过的花语,他急遽地流过我指尖的罅缝去往无尽的远方。天刚刚下过小雨,雨水依在花茎上打湿了我们的绒毛,全身沉甸甸的,我能清晰倾听它的呼吸声,短暂急促。
“小兔崽子,还走得动吗?”
“好累呀…我们要去哪里呀?”
我没有回答,继续向着远方的白光迈进,稍微放缓步子,等着它跟上来,它却依然驻足不前,小鸟的啁啾鸣啭淡了,无垠花海寥无声息,若隐若现。我埋头冥思:对啊,我们能去哪?
我瞧它怔住了,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于是上前捧着它的脸,蓦地思索戛然而止,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苍白。仿佛一眨眼就丧失了孩童时代的天真无邪,我所熟知的它好像逐渐远离我,像变化莫测的幻雾把我的心灵包裹。我没放手,也没有害怕。自从遇见他一股爱的暖流就流遍了我的全身,每晚都能梦见他拥抱我,这是多么幸福呀!它驱散了我心中的寒冷与昔日孤身只影的寂寞,一种生命的动力再次鲜明地浮现出来。甚至我忘却了那些奚落我的同类与深渊下可怖的生存法则,我只知道我已经离不开它了。
“你看,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然而迎来我们的只有峭壁与冰冢,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它的眼神空洞,怅然若失的说。
“没关系的,只要明天依旧风和日丽,只要我们…”
它注视着我头上的花渐渐萎了说:“你是想取笑我吧?快笑吧,我骗了你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大海。”它眼泪汪汪,口齿不清。
我格外惊讶,可能是因为太在乎它的缘故,愤愤的说:“我没有笑呀!”
“你再怎么说明…”
“恰恰相反,我完全不在乎呀!”
它沉默不语,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我悄悄的绕到它的身后紧紧拥抱惴惴不安的它。
“自从看见你忧郁的眼神,我就明白你一定历尽艰辛吧!接下来让我来陪你一起分担吧!”
它的眼泪像银河倾流而下,将我的心冲洗的愈发清净明亮,反而照明了它的内心。
“你一定是白葵精灵。”
我兀自浅笑,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又无所保留的让它触摸我。
“喏,不是吧?”
“我不管,就这样吧,你就是花精灵,是不可触及的仙子,仅仅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我稍蹙额眉,随即灵光一闪。
“我就站在你面前,请你好好尝尝我恍如秋夜般闪亮的嘴唇,好好想想这是否是你所谓的白葵味。”
看见它面红耳赤的样子,我扑哧一声笑了,让它把头伏在我的脖子上,任凭眼泪落下。
“我才不是什么白葵精灵,只是一只小白兔,是你口中的小兔崽子。”
我的眼泪潸潸地滚落下来,凿破冰层,滋润冰冷的大地。
谁都不会料到。多年以后,这片只有冰与绝望的山峡,竟生长出两株白花,它们交织缠绕融为一体,在骤雨寒风中不屈的活着,用生命编织成一首永恒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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