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与自由

一生不过困兽之斗,何为自由?——小四

无忧无虑,无所事事,一直是我生活的真实写照,至少在人的眼里,如此。

重复,单调,无趣,这才是我对自己生活的恳切定义。

马戏团,听着就滑稽的名字,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员。

从小便出生于此,没有见过广袤的大森林,不知道什么叫野性,乖巧地在驯兽师的调教下茁壮成长,快乐地享受着顿顿美味,终日撒娇卖萌博同情,娱乐大众,欢愉自己。

本以为过好了一生,却不知道平静即是错。

在我世界观中,生活即服从,这是自幼赋予我的本能。蹲坐,立正,握手,这只是基本功。我最拿手的是跳火圈,原地舞。我是马戏团中最亮眼的一颗新星,多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我的英姿飒爽。

幸运或不幸的,一日,一只小猎豹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对这一生肤浅的认知。

初来乍到的他不懂规矩,不像我乖巧,吃了无数次鞭子,依旧学不乖。我跟他讲了很多道理,但他依旧没有过好这一生。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给他讲的是我自己领悟的道理,他又何以凭借过的好他自己的一生。

初见他受罚时有过幸灾乐祸,我们都是这样过的,他非要坏了规矩,打骂总是应该的。后来与他熟络,才会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甚至有一丝可悲的感觉。不知是对他,还是对我。

他生自森林,家族人丁兴旺,终日肆意于无边无际的绿,随风奔跑自由才是他的方向。

自由。这个词是他告诉我的,我初闻时一阵茫然,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他例举了很多,我依旧不明所以,不得其要领。

努力无果,我清楚地记得,他说“不理解就算了,或许这就是你的幸运。”我大咧咧说“那这会不会是你的不幸?”

他郑重点头“是。”

每次表演结束,我在一旁享受胜利的果实的同时,他稳得在一旁受罚——吃鞭子,我记得他的眼神,忘不掉的。那种骄傲不驯,我用了一生都学不来,鞭子将他抽得劈开肉绽,他倔强地不肯低头,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罪孽深重,只是死死地看向斜上方四十五度角。

我曾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有那样大逆不道的眼神,为什么死都不肯低头。

他说:“为了自由。”

我指了指斜上方四十五度角,问:“那里有自由吗?”

他说:“没有。”

我问:“那你为什么总盯着看?”

他说:“为了信念。”

我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陪他一起看向斜上方四十五度角,试着幻想信念的存在,试着理解什么叫“自由”。

与他不同的是她,我喜欢的她,一只漂亮的母狮子。

她乖巧懂事,跟我一样出自名门,从小生活在贵族圈,端庄典雅,技能娴熟。

她也是唯一一个能抢到我风头的,但我并不嫉妒愤慨,因为我乐意。

他对她的表演不屑一顾,嘴上冷嘲热讽,说她比我还下作。我非常气恼,每每张牙舞爪同他拼命,但总在三秒内就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最后百般求饶才得以逃脱。

她也同样不喜欢他,说他不谙世事,不懂生活,没有规矩,把他说得一文不值,而且顺理成章地爱上了我,守规矩,有教养的我。

新婚那天我以为得不到他的祝福,没想到,他来了,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他说:“过好你自己的一生,对你而言,这或许真是幸福的,不要再纠结自由。”

我将他的祝福告诉了她,她冷笑,嘲讽他是个疯子,可笑的自由根本不存在。我随声附和,觉得言之有理,这是病,他的药不能停。

我新婚后不久,他走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据说是他自己争取的,没有被任何人逼迫,只是单纯地想要逃离。

我记得他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番话。

他说:“我要走了,这里不适合我,我要去寻找属于我的真正的自由。你的一生对你而言应该是幸福的,不要再执着自由二字。忘了吧!你不适合它。同样,它也不属于你。”

究竟什么是自由?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一生,但我是智慧的,因为我没有再对我的孩子提及“自由”二字。相对的,我的孩子的孩子,包括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对这二字也不会知晓。

或许,这根本不存在。也或许,他只是一个疯子。万幸的是,他走得很早,没有荼毒下一代。

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找他了,一定要问清楚,究竟什么才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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