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之死

尤二姐吞金自杀之前,肚子里那个成形的男胎被庸医一剂猛药打下来了。

她为什么要自杀?凶手是谁?

《红楼梦》里写得很清楚,是王熙凤“弄小巧借剑杀人”。凤姐儿先是安插了一个并非善类的丫头善姐去服侍她,脂粉钗环起居饮食都应付了事不说,言语形态也是极尽刻薄。尤二姐看在凤姐儿表面上对她殷勤备至的份儿上,只能忍气吞声得过且过。尔后凤姐儿又怂恿贾琏的新姨娘秋桐去对尤二姐开展人身攻击,让尤二姐受尽凌辱和践踏,要死不能,要生不得。

那尤二姐原是“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折磨?不过受了一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

尤二姐之死,还有一个致命的原因就是庸医胡君荣的误诊和乱用药,把她肚里一个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事发之后,贾琏大骂胡君荣,把请胡君荣来的人打了个半死,而胡君荣早就卷包逃走溜之大吉了。

不知道这个庸医胡君荣后来被抓到没有,如果落到贾琏手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知道,以贾府的权势,医闹起来是可以“拆了太医院的大堂”的。

那晚,尤二姐被自刎而死的妹妹尤三姐托梦,得知自己大限将至。她听说“金子可以坠死人”,比上吊自刎干净,便扎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金,也不知多重。哭了一回,外边将近五更天气,那二姐咬牙狠命便吞入口中,几次直脖,方咽了下去。于是赶忙将衣裳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当下人不知,鬼不觉。

尤二姐自杀的过程很冷静凄凉,像是更衣入睡那般稀松平常。一个人如果不是绝望到极点,绝不会在深夜用这种安静体面的方式从容赴死。

从和贾琏勾搭上到最后吞金自杀,一切种种,个中情由都写得清清楚楚。死因也很明显,当事人和读者都没什么疑问,不像今天,一个待产孕妇在医院跳楼自杀,竟然还能上演一出医院家属各执一词的罗生门,扑朔迷离的案情引发全民大论战。

尤二姐之死_第1张图片
尤二姐死后,各方反应怎样?

第二天一早,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自己梳洗。

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瞧见,不禁大哭。

众人虽素昔惧怕凤姐,然想二姐儿实在温和怜下,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

最伤心的是贾琏。先是“搂尸大哭不止”,又是找王夫人要梨香院停灵,又是请天文生算日子,又是找凤姐要银子治办丧事……贾琏伤心归伤心,死者的后事也在抓紧办、好好办。他虽然花心懦弱不着调,但对于尤二姐还是付出了真情而且尽到了为人夫的责任的。

贾母则对尤二姐的后事很是冷漠:“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情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埂上埋了完事。”

尤氏贾蓉等也都来哭了一场。奇怪的是,文中却只字未提尤二姐亲娘的反应。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对尤物,先后被玩弄,前后脚自杀,不知道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尤二姐既然选择了自杀,纵然主要原因是凤姐儿使的“借刀杀人”步步紧逼,其实也是自己的软弱风流自食恶果。贾琏作为丈夫,可以怪庸医乱开药,但庸医开的也不是致死的药。尤老娘作为母亲,可以怪贾府冷漠无情、怪凤姐心狠手辣,但当初女儿被贾琏聘作二房,她也是欢天喜地的。

尤二姐之死是个悲剧。我们不能说贾府里没有温情,你看平儿、宝玉和园中姊妹还是一直在同情她、帮助她的。我们不能怪贴身的丫头婆子们没有看住她,她要五更天里自杀谁能拦得住?我们可以怪胡庸医那一剂猛药让她失去肚中胎儿病情加重,但让她真正伤心绝望想自杀的恐怕不是胡庸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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