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你悄悄地走了,离开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一个人轻飘飘地飞走了,飞回了你的故乡!留给我的是点点滴滴的回忆和悠远绵长的思念,时常在梦里怀念我与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01
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墨绿青山,近处是一望无垠碧绿青翠的禾苗,我头戴一顶花草帽,身穿短袖的玫红的确良衬衣,黑色的平角短裤,置身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中,手腕上挎一个小竹篮。湖面上漂浮着翠绿的菱角藤蔓,藤蔓上挂着墨绿的长得稍微老道的菱角还有嫩绿的比较嫩生的菱角。没有菱角叶蔓的湖面,湖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抓着一把藤蔓,上面有菱角我就摘下来,放进我的小竹篮里。有时我的小嘴里也会哼上一句老师教唱的歌:江西是个好地方,好呀么好地方,鄱阳湖上渔船漂渔船漂……。你在边上听着不出声,等我唱完了,你说:“妞,什么时候有机会,带你出船,去鄱阳湖打鱼!鄱阳湖在那边,好大哦!”你说完,指着右边的前方。
“好啊!”我满心欢喜地应到。只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坐着你架的船去鄱阳湖打鱼。
我的不远处,一条老水牛悠闲自得地在湖水里泡澡纳凉,时不时发出“哞哞哞”的欢叫声,好像在告诉我们,它此时十分的惬意享受。
“爷爷,你摘了多少菱角?我有半篮子了。”我对着光着膀子的你说。
“哇,那么多啊,我没你的多。”你笑着说。
“爷爷,那边有荷花!”我惊喜地叫道。我看到离我很远的地方有碧绿的小伞荷叶,一枝洁白的荷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花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开得那么张扬那么肆意!
我痴痴地望着那荷花出神,有种想占为己有的想法,竟忘记了摘菱角了。
“爷爷,不好了,我的脚抽筋了。”突然,我痛苦地叫道。“这是对我有私心的惩罚吗?”我心里说。
“在水里太久了。快起来,爬到牛背上去。”爷爷把水牛牵过来我这边,把我抱到了牛背上。
“我们回家吧!太阳也快下山了。”爷爷说。
于是爷爷牵着牛绳,我骑着牛,牛驼着我!我一边在牛背上啃着青翠鲜嫩的菱角,那清甜的浆汁清脆乳白的果肉,亲吻着我的味蕾。
我们仨,踩着阳光,听着蝉鸣,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那年暑假,我十岁!
02
记忆里,我扎着两条小辫子,手里提着一个小马的花灯笼,一蹦三跳地从外面跑进屋,欢快地叫着:“爷爷,再给我做个小兔子的灯笼!还有大公鸡的,还有小狗的。”
我趴在你背上,双手搂着你的脖子,一边撒娇一边有点委屈地说:“小红姐姐的爷爷给她做了好多不同的灯笼,我也想要好多各种动物形状的灯笼。”
“好!好!爷爷马上就给你做!”你开心地说。
说做就做,你找来竹篾,铁丝,纸,然后用你粗大又灵巧的双手,神奇地变出了几个栩栩如生的小马,小狗,大公鸡,还有一个小牛的灯笼来。
“你喜欢什么颜色?来,我们一起上色。”你笑着,摸摸我的头说。
不一会儿,色上好了。黑白相间的斑点狗,土黄的小牛,红白间着黑点的小兔子,还有大红冠黄身子黑绿黄尾巴的大公鸡,全部气宇昂轩在列队站好着。
“好了。明天晚上元宵节,我在里面点上蜡烛,我就可以和小伙伴开心地玩灯笼了。”我开心地大笑,“我要让他们羡慕死我。他们还说,我不是这里的人。哼!”
“你确实不是这里的人啊!他们没说错啊!你应该喊我爸‘外公’。”小姨故意笑说,还对外公眨眼睛。
“不理你了,你好坏!”我嘟着嘴说。我也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可是我就是喜欢呆在你这里。在你这里,有好玩的好吃的,还不用干活!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会绞尽脑汁地想把自己留在你这里!
03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你年轻时的样子。但我记得,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在你的裤腰带上挂一杆竹竿的旱烟杆,烟杆嘴尖尖的,铜黄色,应该是铜制作的,上面有个圆圆的巢。烟杆边上还绑着一根香。
当你烟瘾来了时,你就会取下裤腰带上的烟杆,从口袋里掏出洋火点燃那根香,然后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用手捻着里面黄亮软绵的烟丝儿装入烟嘴里,再用燃着的香点下,边点烟边用嘴在烟杆口那里吸一口,然后鼻孔里就会有两股轻烟冒出来,接着你就用嘴再对着烟杆口一吹,那烟嘴里的烟屎就“扑”的一声,跳到好远去了。
有时,我看着你吸旱烟很好玩,就想和你装烟,点烟。我的小手学着你的样子捻着烟丝塞进烟嘴里,然后用点燃的香去点烟,只是那烟不是塞得太紧就是太松,太紧了,你吸半天也吸不动,太松了,你还没开始吸,就已经烧没了。你无奈地摇摇头,慢慢地等着。有时,塞得刚好,你吸得很过瘾,我呆呆地欣赏着你鼻孔里的轻烟时,你却一用力,故意把烟屎吹到我身上,吓我一跳。
爷爷,我多想再看你吸旱烟的样子!
04
过年前的腊月底,我特别喜欢到你家去。你每天都会提着一个长的竹篮子,篮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刀具,还有一对粗粗的铁钩,还有一块磨得油光发亮的磨刀布。
我总是屁颠屁颠跟在你身后,我好奇又喜欢看你帮人家杀过年的猪。去时,你总是要吩咐我不能乱讲话,要讲吉利的话。
我看着几个男人从猪圈里把猪拉出来,然后绑起来,用身子压在猪身上。猪嚎叫着作最后垂死的挣扎。你手起刀落,那动作之快,令我咋舌,一肌鲜红的血注注入早就准备好的木盆里。我很害怕,用双手捂着双耳,但又很好奇,舍不得离开。
接着把已经放完血,断了气的猪放进木盆里,放进滚烫的开水剃毛。剃好毛的猪全身光光的,鼓鼓的,你拿起那对铁钩一个钩子钩住猪屁股。
“来,把它挂到梯子上去。”你说。
两三个男人一起抱着那只猪,把它倒挂在了靠墙的木梯上。
接着你就帮猪开膛破肚取出里面的猪内脏等东西。这时,主人就会叫你取点猪肝或是猪上肉给他。不久,一碗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来了。
我屁颠屁颠喜欢跟着你,一是好奇,看你杀猪;二是嘴馋,想吃这样的面。我就喜欢吃这时候的面条,特好吃,又香又鲜,主要是肉多面少。我会和你一起站着或是坐着津津有味地吃着面条。地上有猪血,有脏水,甚至有猪最后一坨猪屎在脚边也没关系。
那段时间你很辛苦,有时一天要帮好几户人家杀猪。我也乐此不疲地跟着你到处跑。
后来,我长大了,功课多了,我不跟着你屁颠屁颠了。再后来,你不杀猪了,你终于轻松了,不再当屠夫了。
05
后来,我工作了,我出嫁了。你的背驼了,你的头发黑中带着白,白中带着黑了,你的眉毛越长越长了,雪白雪白,向两边斜飘着,像两支用纯白的雪貂毛做成的毛笔在你的双眼上方写着一憋一捺,可是你的眼睛仍是烔烔有神地放着光彩。
你到了颐养天年的年龄,可是,你还是忍不住要到田地里耕作,你说,自己种的东西,吃着香!
那年我带着女儿回家乡,去你家看你。你不小心摔断了腿,扭伤了腰,只能躺在床上。脚上打着石膏缠着纱布,还吊着一块大石块。看着你痛苦可怜的样子,我心好痛。我担心你从此就要长年躺卧在床上不能生活自理。我哀叹生活不公,你都八十多岁了,还要让你受这苦。而你却说:“没事,很快就好了。妞,你要再生一个娃就好,一个娃太孤单了。”我点点头,每次你见到我都会这样说。
两个月后,我打电话问妈妈你的脚好了没有。妈妈惊奇地告诉我:好了,外公可以下地走路了,他可以生活自理了!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我被你顽强的生命力感动着!
六年前,我带着女儿提前回家过年。一个北风呼呼的晚上,小姨打来电话,说你不行了。我父亲马上骑着电动车载着我母亲,顶着北风赶到了你身边。你缓过来了。然后父亲母亲和小姨还有你的孙儿孙女们,二十四小时轮流守着你。你躺在床上和大家一起过了最后一个年。
正月初一,我们去给你拜年。我们望着你,你的眼睛不再有神,已变得浑浊不清,你的眼里满是伤悲和留恋。我们大声喊你,可是你已讲不出话。我问你:还认得我吗?还记得我是谁吗?认得,记得就点个头。你轻轻点点头。
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正月初一,我不流泪。所以我轻轻地擦拭掉将要滚落的泪珠。
正月初七,我离开了老家返回了珠海。
元宵过后,你轻轻地飞走了,飞回了你的家乡。你说,离开家乡太久了,该回去看看了。那年你九十一岁!
你悄悄地离开了。离开了爱你和你爱的亲人,离开了这个有痛苦有欢乐的世界!你走了,留给我的是点点滴滴的回忆和满满的爱和绵长的思念,想念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亲爱的外公!愿你在天堂安好!
无戒365日更挑战营 第01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