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子就当你的话全喂了狗。这是阿荒想黑他却不小心把自己黑的名言。李摆和阳阳当时捧着肚子笑了老半天不带歇的。
是的,李摆大言不惭地说,他要戒酒,从此往后,滴酒不沾,这是军令状,说完掏出一张A4纸,上面写着俩丑字——戒酒,署名,李摆。当时哥几个齐整整地坐在阳台上欢天喜地地扯蛋。听到这话时,再看看他那张有点发黄的A4纸,面面相觑。阳阳低头瞄了一眼距离阳台二十几米来高的垃圾堆,有股冲动想要跳下去。
阳阳说,李摆,你睁眼说瞎话,你信不信我从这跳下去?!
李摆挑了挑眉,不信!
阿荒不急不躁挤出一句话,是酒不好喝?还是脑袋不好使?戒酒这么想不开的事你非要去折腾?
空气突然的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李摆的嘴里吐出的“象牙”,他挺了挺胸,一脸正义凛然的表情,说了句,是。
2
这事要从李摆魂不守舍的前段时间说起。
那天三人照例在一起喝酒聊天,一直兴致最高的李摆反而显得沉默寡言,然后他冷不防冒出一句,嘿,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了颖子。
阿荒把“绅士”眼光从烧烤摊上的短裙妹给硬生生给拉回来,阳阳停下了嘴里嚼动的烧烤串。
谁?颖子那娘们?阳阳一边比划着一边还不忘把嘴里的烧烤串使劲往胃里塞。
李摆瞪了他一眼,你叫谁娘们?
阿荒想起好多年前刚认识李摆时那大老粗的模样。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会想撩女人?难道撩男人?那更不对了。
阿荒说,不是说好单身贵族的吗?怎么突然反口了?
李摆说,你不明白。
那天晚上,李摆破天荒在十二点没到就滚回宿舍了。留下阿荒和阳阳,一个在喝闷酒,一个在撸串儿。
3
那么,颖子是谁?
数学系的系花,这世上偏偏就有擅长数学专业,还长得好看的女生。围着她转的可都是如饥似渴的男生——群,大几届的都不在话下。
但是,颖子从来不见对谁有动静。看哪个男生都一脸呆萌,却不买谁的单。于是口口相传,说她其实是个同性恋,她不辩解,也不否认。
直到她收下了大三的一个中文系男生的鲜花,红玫瑰,正好十八朵。
当时阳阳就说了一句,听说有好几个男生也送了红玫瑰,可惜数字没对上,这娘们怕是还挺讲究的吧?
不讲究能有这么多人追求?不讲究我会喜欢?李摆一口一个唾沫地说。
你可拉倒吧,人家花都收了。这表示啥?你丫都没机会了?还在这自我耍帅?阿荒句句扎在李摆的心上。
4
这样实打实的刺激让李摆垂头丧气地好几天,毕竟心上人喜欢上了别人。
然而收了十八朵玫瑰花的颖子和那个男生却没任何一点进展的迹象。这让李摆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仿佛胜利的天秤又再次向他倾斜。
然而他又犹豫不决了,他开始相信之前的谣言,难道她真的是同性恋不成?可她又为何收下那个男生的玫瑰花呢?难道她有收藏花的癖好?
阿荒嘲笑李摆有严重的臆想症,这是病,得治,走,我带你去看精神科的医生。
阳阳在一旁笑得锤打地板。
没过几天,李摆不知怎么的又重塑信心了。他觉得作为男人,必须要给心上人安慰,哪怕是一句话。只是他嘴里说喜欢,却不见行动,整天窝在宿舍里天马行空地脑补和颖子的各种偶遇情节,阿荒和阳阳破门而入的时候,看见他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像个傻子似的,流了一嘴哈喇子。
阿荒说,你丫不去上课,躲在宿舍整啥?
阳阳说,瞧着呆滞的眼神,肯定在想着那娘们。
李摆没回过神来,阳阳扬起手,一巴掌扇在李摆的脑门上。
李摆抄起怀里的枕头,阳阳,滚你丫的!老子的发型要是坏了,小心我跟你没完!
阳阳说,有种打我,没种追女孩子?整天只会躲在宿舍里异想天开,我告诉你李摆,天上就是掉馅饼,你丫不仅没接住,还给砸死了!
李摆愣了一下,觉得口无遮栏的阳阳倒是提醒了他。平日里喝酒没怂过,这关键时候掉链子岂不是让他们俩个看笑话?
两人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李摆整理衣衫和头发,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
阿荒说,赌不赌?他今晚又得请我们喝酒了。
怎么赌?
像条狗一样狼狈地回来,从此没了下文。
用得着赌吗?那肯定没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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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输家没有?看着李摆沮丧地回来,两人的心里像落一块石头,顿时轻松。
阿荒和阳阳一言不发地喝酒撸串,一边听李摆像个怨妇似的吐槽自己的各种不是。
你们说我是不是长得不够英俊?你们说我送花给她是不是显得俗气?你们说我要不要单刀直入?她会不会让我吓着了?还有,她的舍友真碍眼,她到哪都跟着,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得想个办法支开她的舍友才行……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久,每每仨人出来吃夜宵的时候,李摆就只喝两盅鸡汤,不多不少。理由是颖子讨厌酒味,对酒精过敏。
结果阿荒和阳阳喝得更多,企图用来刺激李摆改邪归正。然而李摆不为所动,还好心将喝得半醉的俩人送回宿舍。
爱情嘛,都会让人烧了脑子,不是你傻就是我傻。李摆是该经历这一劫。
6
自从李摆谈恋爱之后,整天就跟在颖子的屁股后面嘘寒问暖,就差整个人贴上去服侍了。
阳阳嘲笑他,说以前太监侍候皇上不见得这么像你这么贴心的,你说你是不是天生贱种?
李摆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继续施展他软磨硬泡的手段。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既然自己没有貌似潘安的颜值,但好歹足够痴情,打动颖子那是迟早的事。
李摆是铁了心要追到颖子,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着。当时他还对天发过誓,而阳阳和阿荒都指望着他输上两个月的酒钱。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转眼间,冬天到了。
那些一开始趁着荷尔蒙彪升不断打气加油狂追颖子的男生早已退出,剩下零星几个半死不活地偶尔见面上去搭讪几句之外,别无他人,除了每天依旧像打了鸡血的李摆保持旺盛的热情。
所以,阳阳和阿荒就在某一天看到了李摆和颖子出双入对了。
7
阿荒和阳阳觉得李摆肯定是使了诈才追上颖子的。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居然就降服了。这系花,怎么可以那么容易就被追上呢?
虽说是系花,但缺点也是明显的,脾气臭。这是阳阳不知哪从总结出来的。
阳阳说,他俩能凑一对也是天作之合。只是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几分是赞美。
所以这是爱情。
阿荒和阳阳也不管这爱情是让谁变傻,晚上喝酒倒是变得单调了些,少了话唠的李摆,气氛就像墓地一样死寂,只剩下阳阳撸串儿时吧唧着嘴的声音。
阿荒说,阳阳,你说李摆这小子还喝不喝酒了?
阳阳瞥了一眼阿荒手里的杯子,可能没时间喝酒,你瞧瞧,手机回复信息都是俩字,没空。
阿荒说,要不咱俩也学学他,走上正轨,不对,误入歧途,找机会去相中喜欢的女生谈个恋爱?
阳阳傻了眼地看着他,他傻你也傻?你是嫌这酒不够烈是吧?要不给你来瓶伏特加?
阿荒立马闭了嘴,连忙喝下几杯酒,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8
当然,阿荒也被骗了,阳阳在一周后静悄悄地跟一个外语系的女生来往甚密,没来得及解释就直接把阿荒给落下了。
阿荒每天对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暗骂了一句,你俩就他妈一德性。
某一天晚上阿荒喝酒的时候,阳阳突然从阴影中现身了。
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出现吗?
我都快精神崩溃了,姨妈打电话交代了要照顾好表妹,我居然不知道表妹也考来这个学校?这些天真让我受够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劣质的谎言。
这是我有史以来说谎被拆穿最快的一次。
……
9
恋爱占据了阳阳一半的时间,李摆所有的时间,阳阳那一对整天卿卿我我,李摆和颖子整天吵吵闹闹,生生不息。
仿佛所有的爱情只有两个极端,平平淡淡?不存在。
阿荒问过李摆,你和颖子天天这么吵,干脆分手呗,还省事儿呢!
李摆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阳阳插话,这有啥不明白?你们俩脾气太冲,不合适。
李摆低头喝鸡汤,想着今早颖子跟他说的话。
我找遍了全世界,也找不到咱俩不得不分手的借口。
李摆愣了一下,我现在就滚可以吗?于是扭头就走。
颖子没说话,她转过身,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多情种怎么可以背无情锅?李摆打心眼儿里不服,不就一件破事吗?我认了还不行?
有些人天生就是认死理,比如李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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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吃过苦,不知道苦字怎么写,这简直比喝中药还难受。这是李摆堂而皇之地翘课,跑去工地干活累得半死不知活后得出来结论。
第二天醒来感觉腰酸背痛,却咬咬牙又翘课去工地了,去之前特意交代阿荒帮忙代替掩饰,千万不能让老师点名。
阿荒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他,知道问啥也没用,只是点了点头。
李摆拉下脸,跟家里人撒谎要了点钱,说是参加什么课外活动。他在银行取钱的时候,手心全是汗。捏了捏口袋里的钞票,李摆突然抽了自己一嘴巴,引起路人惊讶的眼神。
爱情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阳阳这一对就分手了。
那天晚上,阳阳一边撸串一边淡定地说,嘿,哥们,我把那女生给甩了,我又单身了,哈哈……
阿荒一脸不可思议,平日时卿卿我我,怎么说分就分?
李摆停下碗里的鸡汤,用同样疑惑的眼神询问阳阳。
那啥?姑娘嫌弃我长得胖,说吃的比她多,怕以后跟她抢饭吃。
呵,死肥宅嘛,都遭人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看开点就好。
阿荒你这话说的,分明不是来安慰我的。
安慰啥?我多说几句话还不如你多撸几个串来得实在。话说,现在阳阳都分手了,李摆,你和颖子的事咋样了?
没咋样。李摆又低头喝他的鸡汤。
是吗?瞧你最近忙的,连课都不上,而且好像瘦了些,干啥事去了?
没啥。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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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钱你拿着,别嫌少。李摆拉过颖子的手,把一叠皱巴巴的钞票塞在她手里。
这……颖子有点受到惊吓。
再废话老子揍你,到时记得还我就行,我不喜欢别人欠钱不还的。
颖子没再说话,眼里有泪光闪动。
守住这个秘密,这样谁也不知道,等哪天好了就当一切重来。
好。
那我们分手吧。
好。
李摆跟颖子别过的那天晚上,天开始下雪了。
12
冬天过后就是新年,关于李摆和颖子的事,大概有了交代,分手了,但是原因李摆只字不提。
跨年夜,李摆买了好多烟花,阿荒和阳阳被他拖到荒郊野岭,看了一整晚五颜六色的烟火。
阳阳破天荒讲了一个笑话,结果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尴尬的笑声。
回去的时候,李摆拉着他们在大排档喝酒,照旧,他只喝鸡汤,两盅。
阿荒说,你当真不喝酒?只喝鸡汤?
李摆一脸苦笑,好歹让我留点纪念,这玩意儿越喝越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阳阳不屑的表情,老子失恋也没你这么娇情,爷们儿点,多大的事。
李摆不搭话,慢悠悠地喝着鸡汤。
过完年之后,他们仨再也没有见过颖子,有人说她回老家结婚,有人说她去外国留学,而李摆像从此心事重重,没有人能从他嘴里抠出半个字,像极了抗战时期被特务抓住的革命志士。
唯一改变的,就是李摆更加拼命地到处兼职,他说他缺钱用。
阿荒没问出原因,阳阳也没问出来,李摆还是像往常一样喝鸡汤,沉默不语,而且整个人比以前更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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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李摆收到远洋的来信,附带着颖子的照片,还有一张一万八千块的存折。信的内容只字片语,谢谢,我会重新出发,等我。
那晚夜宵的时候,李摆边喝鸡汤边傻笑。
阳阳心里慌得都撸不下串,一直问阿荒,李摆是不是喝鸡汤喝出病来了?这鸡汤难道有毒?
阿荒说,鸡汤有毒,还是喝酒好。
李摆笑了笑,死不了,死不了。
2018.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