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第十章 代理人之战
刘韶凯破壳而出,与刘长渊、徐成云和戴铮等人在W国展开了大船争夺战,代理人轮番上阵,远创一锤定音。暗流汹涌中,老厂长经历猎屋生死,下定决心抛弃猜忌,倾囊相授于刘韶凯。大船终将启航,一个时代就此过去,在冰冷的北海之夜,刘韶凯收获了难得的温情,新生的代理人世界,终于拉开帷幕。
1.
“我对她的印象很深,”林教官指尖的铅笔快速转动,像悟空手里的金箍棒,“那时候的学生不像现在个个牛高马大,她格外瘦小。”
“听老刘说过,话不多,小小的一个人。”白指导单手托腮,若有所思。
“我当时刚接军体课不久,她的身体素质在区队里面算差的,但是毕业的时候,她的5000米成绩能排到前三。”
“每天都跑,风雨无阻,几年不断。”林教官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像被摁下了静音键。
“可惜了,”白指导靠回椅背,像是想起什么,“听说她是王校长的侄女。”
“刘长渊说的?”指尖的笔掉到桌面,他懒得去拿。相较失败和被人控制,他最不喜欢的是牺牲。
“不管谁说的,王校长像突然老了十几岁。”
“怪不得他提前退了,看来,我们系统有拿亲人牺牲的传统。”林教官嘲讽的笑着,心底却暗暗抓紧。
白指导当然知道他的心思,轰炸事件过去这么久,两人很少提及相关话题,就是怕揭了他的疤。
“平淡生活总会让悲伤变得健忘,”林教官故作轻松的歪歪嘴,“这才多久,还有几个人记得她?”
“来吧,接着刚刚的第2段,”白指导知道话题不能再继续,清清嗓子,翻开大学英语(2)。
“……She says. At 68, she decided to become one of thepioneer participation in a program at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The programoffers campus ……”
“慢点慢点,跟不上。”林教官心不在焉,寥寥草草记下捕到的几个单词,根本听不懂白指导说些什么。
“真考听力的时候可比这慢,”白指导微微笑,声音明显放缓。
“……can add to the educational resources ofuniversity by bringing with them a lot of valuable ……”
“白颖,”林教官往椅背一靠,半边眼睛眯缝着,“你故意整我呢。”
白指导看他没好气的样子,知道心情已经坏了。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情绪化,像个孩子。
“刘长渊是不是英语挺好?”林教官自觉有些过分,转移话题。
“你应该问他哪一门不好,”白指导把书本一合,“精通四大语系,熟练掌握八门以上外语,能看懂十几种语言,听懂几十种国内国外的方言,这么说吧,如果以后科技发达有了翻译机,他就是提前出现的行走版。”
“你呢?”
“我差远了,也就是能说4、5门吧。”白指导看他表情有些窘,停了下来。
“行吧,”她起身倒了杯水,“今天就到这,下面该你当老师了。”
“那可不行,”林教官点了只烟,动作还有些笨拙。“这鸟语不坚持两天就忘。”他体贴的把朝白指导蔓延的烟雾打散,“比不上刘长渊,刚回学校的这些猴子都比不上?继续!”
“好啦,休息吧。死扛没效率。”白指导起身到床边把吉他递给林教官,“今天我不学,听你弹。”
“嚯,”林教官笑,“没见过你这种学生,跟老师提要求?”
白指导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林晨沐。她刚刚洗过的头发旋着卷披散在肩上,台灯泛着淡淡的黄光,单身宿舍整洁又温馨,四处散发着好闻的奶香,林教官心底一动,立马又若无其事的看着手中的琴。
婆娑着细细的尼龙弦,他按了个简单的CM和弦,琴箱顿时发出悦耳的共鸣。
哥哥,他摸着琴箱上的“阳”字,心里默默念叨。窗外的春雨已经下了几天,到了夜里,浇落在芭蕉叶上的回响轻轻悦耳,他略作犹豫就弹起了那首曲子,伴着寂静滴答声,抓心。
琴音在夜里盘旋,两人都没说话。林教官的心底又被堵了块大石头,他想抽烟,又顾忌白指导,时间接近熄灯,他该去查寝了。
“这曲叫什么?真好听。”白指导起身,送到门边时发问。
“雨滴,”林晨沐笑起来极为好看,“的确是下雨的声音对吧,我哥教我的第一首曲子。”话音未落,人已无踪。
白指导在原地呆立,空空门洞隐约有块磁铁,让自己不由自主被吸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养成了这样的默契。有时候是白指导去给他补英语,更多是林教官到她的小屋弹弹琴,两人不主动邀请,也不多问缘由,默守着互不打搅的原则,像顺着溪流的两叶纸舟,相伴着缓缓并行。
对于流言,男未婚女当年,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何况两人本就般配,慢慢成为师生间的美谈。
除了一个人。
“林晨沐,林晨沐!”李亦可喘一口粗气,边写日记边唉声叹气,这一页因为用力太猛划出个洞,被窝里手电映出她咬牙切齿的样子。
演练了无数次偶遇,想象了无数次回眸,林教官仍是电视剧里的主角,扁平平冷冰冰,看得见摸不着,只能看他和白指导越走越近。
返校以后,吴桐和小单火速发展,失去倾诉的闺蜜,怨恨只能日积月累。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手会是白教官,她变得越来越焦躁,刘玉明就成了大出气筒,除了小心翼翼完成她的吩咐,还得时不时赔不是,也就他脾气好,不坑不哈的像个热水袋,总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
但女儿心思终究不能完全向刘玉明倾诉,有时候两人各想各的发呆,也能耗费半个下午。在那个网络和手机都没有普及的年代,世界还是素雅的、安静的,光影偷偷在眼前拉长变短,时间总是那么的充足,陪伴还没有变得珍贵。
就像这个普通的周日,为了李亦可的生日,两人在足球场边闲坐了半个下午,却连邀请范围都还没确定。
“不,我不想叫他,看到他就烦。”
“得了吧,你让吴桐怎么做啊。”
“她自己来啊,重色轻友!”她看着和小单并排跑步的吴桐,心里颇不是滋味。
“至于吧?都是同学。你就这么烦他。”
“废话!”李亦可恨恨的看着刘玉明,好像他是林教官和小单的合体。球场那端,白指导刚刚跑过,跟两人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老师你要请嘛?”刘玉明没敢看她,怯生生的问。
“当然啊!”李亦可白了他一眼,“林教官,白指导。”
“啊!”刘玉明眼睛瞪得老大,“林教官?”
李亦可不想解释。算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为了吴桐,还是把他叫上吧。
“那404宿舍全部请!”刘玉明被她思维跳跃得云里雾里,半天才反应这是答应请小单了。
“还有你们寝室,再加我们寝室。对了,还有卓玛、金金她们。”
“大款,”刘玉明眨巴眨巴眼,“这么多人,你得花多少钱?”
“就一次18岁,你懂个屁。”李亦可起身拍了拍屁股走下场去,准备向白指导发出邀请。“我爸说了,18岁就是大丫头了,这个月多给我一千,好好满足我的心愿!”
刘玉明看着李亦可在晚风中飘远,破例没有跟上去。1千块是自己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他想起自己音讯全无的父亲,隐隐有些恨意。
我的心愿是什么呢?他默默的问自己。
2.
“听我的没错,”卓玛踢了踢埋头啃鸡翅的莫声,“你不会后悔的!”
莫声没有搭腔,自顾对付着鸡翅。卓玛知道让他选择器材组有点憋屈,便把自己盘里的也夹了过去。莫声倒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把第二个鸡翅啃完,卓玛见状,索性把自己没动的餐盘给他。
莫声心底并不是因为卓玛不痛快,而是赵铁军。
从军训开始,赵铁军就是一大队的明星选手。篮球打得潇洒飘逸,人热心仗义、性格开朗,众望所归当了区队长后,事事冲前头,特别有号召力。
张涛事件后,他提议的不掉队规矩,让全大队空前团结。他顾不上自己后退的成绩,为王新和文伟峰操碎了心,最终硬是一个不落通过中期考核,热心肠全队皆知。作为寝室长,他带领大家连续拿了16周的流动红旗,407寝室感情最好心最齐,他也成了莫声心里大哥的不二人选。
一直以来,他们几个把入党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虽说死胖子没有一点学生党员的样子,但这丝毫没有降低莫声对入党的期望,在他们单纯心里,入党是最荣耀的勋章,是每一个战士的必备目标。
可在昨晚的卧谈会上,赵铁军轻描淡写的告诉大家,他已向队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热火朝天的谈话戛然而止,一声闷雷在大家心中滚动。
莫声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子,翻来覆去一晚都睡不踏实。铁军啊铁军,你是宿舍的大哥,我们都唯你马首是瞻,你却骑着马先跑了。那一刻开始,莫声明白任何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算英明神武如赵铁军,也会让人失望。
他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卓玛,选组这个事情上之所以反复拧着,只是因为好容易占了她上风,想多享受被哄的感觉。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漫不经心的决定,会给他的人生带来什么。
胡思乱想着,食堂远端打水处突然闹了起来,莫声好奇的抬头张望,见两人扭打在一起,热水瓶子噼噼啪啪的破了几个。
打斗很快停歇,一个大高个矗在中间平息事态。大家见没了热闹,四散开去。
“那是不是马奇?”
“好像是。”卓玛也在好奇。
“他这种老实人也会打架?”
“他?我们区队全打完了也轮不到他,校级优秀学员啊。不过就他那身板儿,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卓玛说起马奇满是欣赏。
“就我说,不知道谁定的这个破规矩,早晚得干仗。”莫声对卓玛的欣赏很是不满,翻翻白眼。
“切,你们这些小破孩,轮得到你们来改天换地啊。”卓玛用勺子戳了戳莫声面前的汤饭,“我们当年还不是这么过来的,没谁提出反对意见。”
“所以啊,愚昧!”莫声越说越来劲,“凭什么新兵就得让老兵,更何况我们大二都快结束了。一锅炉就这么点水,都在排队,社会主义讲究的是有纪律有秩序,怎么两道拐来了就能直接装?”
“对啊,”黄兴旺从隔壁桌坐过来,嘴巴里含了口饭,“愚昧!论资排辈,不可理喻!”
卓玛摇摇头,懒得跟他们争论。大二就想翻天?看你们能闹腾出什么来。
如果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为自己的草率处理懊悔不已。因为谁都想不到,几个半新不老的兵蛋子,还真就干出件大事来。
莫声回到宿舍,一眼就看到了赵铁军的青眼圈。
他坐在门边的床上,脸色铁黑,靠墙的6个水壶就剩了2个。显然,刚刚在食堂挨揍的就是他,在军校,跟老兵打架是大事,禁闭起步,开除的也有。
很快大家听到消息都围了进来,热烘烘的挤在小房间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赵铁军,打水的积怨年复一年,多次与老兵摩擦,心中早就不爽了。
“刘金强是吧?干他娘的。”文伟峰咬牙切齿,对抗所有的制度,是他的本能。
大家看看他,再看看一脸铁青的赵铁军,没敢说话。
赵铁军把拳击绷带一圈圈的绕上,又从手上一圈圈的解开,此刻他已经平静下来,他很清楚,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脑子可以。
“干不干,铁军。”王新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当然要干,不过,”赵铁军古怪的笑了笑,伸手问王新要了根烟,“兄弟们你们别去了,我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傻不傻,”穆阳一把夺过赵铁军还未点燃的烟,“要演孤胆英雄啊?”
“对,况且他们战斗力可不弱。”黄兴旺口齿终于清晰了些。
“兴旺你进了散打队吧?说说,他们平时怎么练的”赵铁军问。
“大三的这帮驴战斗力可不差,散打、擒拿还有拳击队都有他们的主力,一帮人天天嗷嗷练,技巧和素质都好得很咧。”
“你净长别人威风,我们就差了?伟峰上回不是挑了几个。”王新指了指远方文伟峰。
“我练的是泰拳,关节技为主,单挑有点优势,群架不一定好用。”文伟峰声音不大。
“我就告诉你们吧,去年冬天,有次好像是踢球和外校起了冲突,他们5个人硬是冲了别人一栋楼,大高个穿着军大衣,那个飒啊!”黄兴旺越说越崇拜。
“学校不管?”
“几个教官就问打没打赢,最后不了了之了。这片文教区,包括街上的奸商们没谁敢惹我们。”
“看来还真不怎么管。我听说,散打队长强巴很厉害?”赵铁军问莫声,大家只要有藏班问题都是找他。
“对,有次卓玛站岗,来了几个醉鬼,碰巧总值是强巴。据说那人还没看清楚他动作,肋骨就断了2根,医院住了几个月。”莫声说得轻描淡写,宿舍一帮人吸了口凉气。
“这也不管?”穆阳睁大眼睛。
“‘卫兵神圣不可侵犯’懂不懂!何况他还是藏班一哥。”一直没吭气的刘玉明说。
“那么,找个落单的时候,蒙了就揍?”
“或者约了单挑?”
“说了半天,你们跟没说一样。”小单靠在门边,一脸嘲讽的打断他们,“光吼吼有屁用。”
“就你能,”文伟峰最见不得小单装逼,“敢去嘛你?”
小单不置可否的笑一笑,破例没有接文伟峰的茬。
“你听他说,”黄兴旺用肩膀碰了碰文伟峰,“他鬼主意多。”
“这事任何阴谋诡计都没用,”小单站直了蜷圈的身体,一字一句的说,“咱们只能正大光明的去干!”
赵铁军听惯了小单的阴谋论,今天却要正大光明,他略带疑惑抬头看他,小单顿时来了精神。
“我们无非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这个规矩,要么打破这个规矩。看大家的意思,都想着干上一票,那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怎么干,哪里干,如何安全又保险,最后会有什么后果?”
他突然明白了。的确,在这个学校想悄无声息的干一架,难度太大。
“真要干,就要安全的干,不然都被开除了,干赢又怎么样?所以我们要分好工,谁去打、谁放哨、谁谈判,个人特点不同,也不是去打的几个才算英雄。”说到这他看了看一脸不屑的文伟峰。
“时间上也要选好,不能长,要迅速解决问题,但必须打出狠劲来。我判断,大三的丢不起这个人,我们挑战肯定会接。当然,不接更好,他们耸了规矩也就黄了,对吧。”小单一脸坏笑。
赵铁军舔舔揍破了皮的嘴唇,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伸手揽过小单的肩膀,亲昵的夹住他的头,同时把桌面上的被子皮带书包一把撸干净。
“操他妈的,兄弟们,咱们干票大的。”他一巴掌拍得桌面嗡嗡响,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小单,你拟个计划,我们都听你的!”
“你就算了,”赵铁军平静的看着刚刚站起来的文伟峰,“知道你能打,但你不能折腾。”
“还有个问题,”小单半天才从赵铁军的臂弯里挣脱出来,“马奇怎么办,刘金强可住在他的上铺。”
赵铁军沉默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们谁都不要动他,留给我。”
3.
晚上9点到10点,是学员们每天最放松的时段。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学习训练,谈恋爱的悄悄去操场遛弯,肚子饿的到小食堂去补货。
对于98大队战斗小分队来说,这一个小时,将永远载入史册。让我们为他们鼓掌,他们是:
赵铁军,黄兴旺,叶从虎,罗四,大狗。
这几乎是全大队战斗力最强的组合。赵铁军虽然选择了综合组,但长期打篮球拳脚上并不差,除了文拳王,新一届行动队的核心悉数到齐。
他们的任务是,打通刘金强所在3年级3区队分散在7楼的4个寝室。规则讲好了,每屋最多5人,不能借助器械,总时间40分钟。98大队如果的输了从此承包97的水,要是赢了,97大队不仅要送水上门,惹事的刘金强,还得跪着叫赵铁军三声爸爸。
当天下午刘金强看着前来挑战的小单,几乎要笑出声来,这帮小崽子是疯了吧,看我不把你们的屎都打出来。他毫不犹豫的应战,完全没注意马奇铁青的脸色。
20点45分,莫声拉着蒙在鼓里的卓玛,准时到位广播站,他们的任务是拖住白指导。
20点52分,小单出现在林教官一楼的宿舍,他今天要专门请教林大师古典吉他技巧,确保他不会提前去查寝。
20点55分,王新开始在大队部向周大队汇报年轻党员思想动态,认真剖析近期不足和作出下步打算。
20点57分,5人小组站在了7楼铁栅栏外,他们统一着作战迷彩,打着拳击绷带,军胶上绕紧了绑腿。身后,文伟峰缓缓将铁栅门拉上,守在了楼道口。
21点00,706寝室灭灯,战斗开始。
如果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路过,一定会为这奇怪的景象困惑。漆黑的窗洞外站了两个人,面无表情的守着里外三层的学员,本该是人声鼎沸的楼道异样安静,室内不断传来激烈碰撞声和喘息声,却什么也看不见。
第一个门缓慢的打开,走出来5个鼻口来血、衣衫不整的疯子,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却保持着队伍的整齐,目不斜视的昂头撞开紧围人群,走进下一间宿舍,关门,灭灯。
奇怪的安静仍在继续,围观的人群脸上表情却在悄然变化。第2间屋子他们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再出来时,人群已经默默让开了通道,他们互相搀扶着,好几人眼睛已经肿得不像话。
第三间是事主刘金强的宿舍,他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用指尖捅开了半掩着的门,聚集在门内的几人,缓缓闪开,让出了坐在窗边的马奇。
从始至终,马奇都坐在窗边的床上没动,他很清楚自己小老乡的为人,也明白刺头刘金强的脾气,今天这场战斗,他两边都不能劝,也没法劝。
他虽不赞同为小事大动干戈,但此刻也在为这几个蠢货叫好。疯狂的少年都是相同的,就好比一年前刘金强跟师兄干的几架,他清楚,刘金强接招并不是因为必胜,而是因为一样的血性。
现在,这几个傻子站在面前,鼻青脸肿,摇摇欲坠。灯灭的同时,居然还能迅速背靠背形成圈型战斗姿态,在微光里艰难的架起了手臂。他们显然必败无疑,但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有谁退后。
刘金强缓缓靠近,他一声不吭的站到赵铁军面前,扬着下巴,看着眼前连牙缝都在渗血的傻蛋,半晌,他伸出手去,缓缓压低赵铁军的手臂。
窗外照进来的光,像个炫技的画师,把小小房间的色彩都抹掉,只剩下了黑白和红,这群注定要肝胆相照的战友,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完成了彼此的投名状,他们从此站在了相同的彼岸。
“还需要我叫你爸爸嘛?”刘金强正经不过三秒,笑得比哭还难看。
赵铁军疑惑的看着他。
“我们认输。”
赵铁军六人,一瘸一拐的刚跨进4楼的铁门,爆发的欢呼瞬间淹没了他们。那些托举的双手、荷尔蒙爆表的挥臂,混杂着搪瓷盆、玻璃杯、铁架床整齐的敲击声,一直回荡在他们眼泪与鲜血里。他们第一次做了英雄,才发现英雄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风光,原来辉煌的背后,都有一堆打掉的苦牙。
唯有那些年轻笑脸是最值得珍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多么希望那些年轻的笑脸,一直在身边。
4.
“光芒四射的狮子座女生,无论言行举止都流露着绚烂的戏剧性色彩。同样是事业型女强人的范,狮子女却是天生的领导者,拥有杰出的才能,以及做大事的度量。女生中绝无仅有的王者!” 吴桐念到这,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李亦可。
“喜欢接受赞美是所有狮子座女孩共同的弱点,她的耳根子的确很软,几句好听的话,很可能就会把她骗得晕淘淘。因为多数狮子座女子的外表看来总是比实际精明多了。”
吴桐把压麻了的右腿抽出来,吊到床边,停止了朗读。
“念啊,别停。”李亦可一巴掌拍到她晃荡的脚上。桌面的镜子里,印出个唇红齿白的小美人,一脸的喜气。
“太恶心了,这是赤裸裸的吹捧,我念不下去。”吴桐从上铺探出头来作呕吐状。“行了吧,已经够美了,”她对描眉的李亦可简直无语,“你今天是过生日不是订婚好吧,大小姐。”
“好容易陪我半天,就不耐烦了?”李亦可斜眼看了看上铺,“天天跟你那个绣花枕头在一起,不烦啊?”
“什么绣花枕头,别这么说他。”吴桐嗔怪。
“哟哟哟,”李亦可合上首饰盒,转身站起来,“说说,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买小雨伞?”她一脸坏笑。
“你这嘴,哎。”吴桐翻身过去穿衣服,脸偷偷的红了。
“走吧,”李亦可退后两步,为了让吴桐看到她全身,“怎么样?”她原地转了个圈,像只发情的小母鸡。
吴桐看她穿了件雪纺齐膝裙,胸部曲线分明,修长的小腿光滑笔直,不禁替她惋惜。这么好个人,天天笼在袖粗腿肥的军装里,还偏偏喜欢林教官。
两只小鸟刚飞出宿舍楼,就遇到了候在门口的小单。吴桐正欲上前,却被李亦可紧紧挽住,无奈朝小单苦笑。
小单看往吴桐的眼神满是蜜,顺带着递给李亦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是枚剔透的水晶球,一摇满天的雪花。
“好漂亮,”李亦可惊喜道,“谢谢你!”
“生日快乐哦美女班长。”小单笑起来满是阳光,一时间,李亦可忽然有点明白吴桐为什么喜欢他了。
三人刚出校门,吴桐就被小单牵了去,李亦可只好走到他们前面,眼不见心不烦。到了饭店转弯处,遇到了候在路边的刘玉明宿舍一伙,难得的周末,大家的心情如同这盛夏,四处晴朗。
进了包间,白指导已经坐在长条桌边,身边围着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黄兴旺从窗边走来,大声说着共西共西,哄笑间,大家纷纷递上礼物。
冷落了大半年,李亦可终于众星捧月,激动得眼眶都湿了,正跟大伙嬉闹着,见赵铁军抱了只玩具熊开门进来,他悄悄把熊放到角落,脸上的伤还没褪完,抿嘴对李亦可苦笑了一下。后面跟着的金金,也没了平日开朗,一脸木然。
李亦可见他英武的样子全无,满眼皆是落寂。正欲开口,门被撞开,林教官满脸秋霜站在门外,一屋子的人惊讶的看了看他又看着李亦可。
除了刘玉明,没人知道她会邀请林教官,连白指导都不知道。
林教官先是冷冷的扫了躲在角落里的赵铁军一眼,并未多言,径直坐到桌首白指导旁边,李亦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冲过去坐到他旁边。
穆阳和小单点菜回来,赫然见林教官坐在桌首。两人大眼瞪小眼,忙把酒往身后藏,小单坐到吴桐旁边,这才注意对面坐着一脸不屑的叶芝芝。
“雨一直下,气氛不太融洽……”吴桐听着餐厅里不合时宜的歌,看着满桌心思各异的同学老师,突然有点想笑。李亦可啊李亦可,你可真行,这都请的什么人。
菜上来,尴尬的气氛越吃越浓。李亦可心底暗自懊恼,觉得自己做了件最蠢的事,白指导和吴桐努力了几次,气氛都在林教官处冻住,小单见状和吴桐耳语几句,她迟疑了一下,拿出了相机。
“老师们同学们,今天人这么齐,我们合个影吧。”
大家悄悄看着白指导,条例很清楚,毕业照都不能照,合影?
“照!”林教官把筷子一放,整了整衣服,看着吴桐。
吴桐不敢动,盯着自顾吃菜的白指导,她不同意也不反对。
小单等了一会,半蹲半站的溜出去,很快带着老板进来,看着眼色招呼大家坐拢,气氛活跃起来,胖老板不明就里,略显殷勤指高点低,直到最后白指导才抬起头,大家终于留下了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影。
李亦可心想气氛终于好了点,正犹豫着跟林教官说什么,却见他朝小单勾勾手,说出句在座所有人都惊呆的话来。
“拿酒来。”
小单筷子僵在空中,眼睛贼溜直转,还没想出怎么应对,林教官已起身把他藏好的酒拎了出来,边往回走,边利落把盖拧开,随手顺了两个杯子。
他站在赵铁军旁边,递给后者一个满杯。赵铁军不顾金金拉拽,毫不迟疑的站起来,两人碰了一下,仰头就干。
屋内鸦雀无声,白指导的眼神开始有一丝愠怒。
林教官继续倒了半杯酒,走到李亦可旁边。她能感觉到他呼气的温暖,眨眼的声音,浑身止不住的抖,恍然不知何处。林教官仰头与她又碰下一杯,递给她一块象牙拨片,轻轻的说了声生日快乐。
还没等李亦可反应过来,林教官已不顾满屋目光掩门而去。她呆在原地,左手拿着吉他拨片,右手端着喝了一半的酒,面向还未合拢的门页,吴桐赶紧过来把她摁回椅子,她把剩下的酒干了,两滴泪啪嗒掉落。
后来的事情都是吴桐告诉她的。她只记得大家喝了不少,小单睡在吴桐腿上吐了一身,莫声和文伟峰终于干了一架,卓玛被碎玻璃划破了手,赵铁军从头至尾到处找人喝酒,最后醉倒在椅子上被金金招呼回宿舍,叶芝芝去敬喝醉的小单,被他甩了个踉跄跑了出去。最奇怪的是,白指导虽然滴酒未沾,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
酒可真是好东西,它能让人把真话当假话讲了,假话当真事演了,大不了醒来时装作一脸茫然,忘得干干净净。
空空的包间里一片狼藉,苍蝇在残羹冷菜间四处飞舞。李亦可头疼欲裂,勉强扶着椅背坐起来,窗外一声闷雷,声音还未消失,大雨就劈头盖脑的倒了下来,她看着滚落的雨珠,血管般慢慢爬满灰暗的天空,同时也爬满她的脸颊。
以后,一杯酒能解决的事儿,就别再浪费眼泪了吧。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刘玉明,他一直在包间陪着。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嘛?想要的永远得不到,无所谓的一直在身边,他的大猴眼似有千言万语。
“什么都别说,”李亦可薄薄的双唇像两片刀锋,在潮湿的包间里来回盘旋,她看着刘玉明,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我们的愿望,像时间指缝漏下的黄沙,他们有的留在了过去,有的成为了现实,他们或如烟花在夜空绽放,或如瓷瓶在地面碎裂,在一个又一个拼命闭紧的双目中,当时的愿望,是随着泪水走远,还是跟着希望留存?
李亦可的愿望有没有实现,我们不得而知。不管这个愿望是大是小,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她却连口都没来得及开,就已然破灭了。
赵铁军此刻的愿望,应该是能回到过去,回到当英雄的那一天,当时快意恩仇胜似攀越巅峰,现在迅速跌落辗转谷底,他虽不太理解学校的处理意见,但如果再有选择的机会,他还会不会挥起本该握笔的拳头,收回毫无意义的意气,默默拿起水瓶,遵守不合理的成规。
林教官从来就没有什么愿望。此刻他却希望老天能给赵铁军一个机会。“如果法有余地,义可容情,那么这个世界还要规则干什么?”刘长渊的话仍然在耳边。如果可以,他愿意收回所有对待刘长渊的冷漠态度,放弃一贯的袖手旁观。他不明白,文伟峰、王新之流都能妥协,热情又优秀的赵铁军为什么不可以。他多想挽救他,不想看他走入社会的泥潭。
文伟峰心中满是麻木,他强迫自己若无其事。打架时选择了退缩,其实就是意味着背叛。奇怪的是,他再也没有负疚感,几次甚至为那一刻的决定暗暗庆幸。他的人生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除了一声叹息,他没有更多可以做的。
唯一实现愿望的只有刘玉明,当大多数同学开始享受五一小长假时,他在独自修行的教室门口,看到了日夜牵挂不知所踪的父亲。
父亲的乱发少见的整齐,铁青的脸刮得干干净净,他从来没有离自己这么近,近到能闻到他独有的烟草味。他眼角被笑容挤出鱼尾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疤,磨得看不出本色的皮鞋,都是自己寻而未见的思念,念起即灭的奢望,现在,他们都在眼前,像梦一样的不真实。
“细崽,”父亲喘着粗气走过来,揉乱他的头发,“我们旅游克!”
没想好赵铁军的将来怎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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