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及其英译

《苔》是清代著名诗人袁枚（1716 - 1797）的一首短诗，曰：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这首诗言简意赅，很雅致，亦巧。

欲英译，首先要明确何为“苔”？毫无疑问，诗人所谓的“苔”为“青苔”（moss），属于苔藓类植物。以“青苔”入诗在我国古诗词中十分常见，如：“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王维《鹿柴》），“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委青苔。”（李白《久别离》），以及“向夕稍无泥，闲步青苔院。”（白居易《秋霁》），等等。

其次，动笔前需相对确定原诗的含义并大致估计一下翻译的难点何在。二十个字看下来，英译的难点应在前两句：1）“白日”之白对应“米”；以及2）“青春恰自来”一整句。这里的“白日”与“白日依山尽”里的“白日”意思不同，既不是白天，也不是太阳，应指阳光。“青春”指青苔生机勃勃的样子，绿色，有朝气。因此，可假设诗人看到的一幕发生在春天；按苔藓的属性，冬天虽说亦存，但颜色肯定不如初春鲜活。说袁诗是春日即景，另一个依据是第三句里的“苔花”，苔藓开花应始于春天。“自来”的意思是苔藓的“青春”恰恰来自于自身，非“白日”的恩赐。

最后说一下“牡丹”。牡丹花自古至今为国人喜爱，北宋理学家周敦颐说：“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 最为重要的是，袁枚是清朝人，而牡丹恰是清朝的国花。诗人将随处可见、一文不值的“青苔”比拟为“国花”，恰是对其乐观向上不自弃的礼赞，这也许是300年后的今天，袁诗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为人提起、“一夜成名”的原因罢。

下面列示几位译者的译文。

威尔士班戈大学博士许景城的译文为：

Mosses

Where sunshine's hidden,
Youth comes unbidden.
Mosses bud like rice,
Yet bloom like peonies.

【西区小议】题目使用复数也许是考虑到“青苔”是一片，亦可亦不可。hidden和unbidden是“一对”，意思与原诗差别较大。第三句的bud不是“花”，而且最可惜的是没有译出那个“小”来，“苔花如米小”是原诗最感人的一句，不沾边可惜。没有“米小”，“牡丹”没有存在的意义。第四句译得好。

北京理工大学珠海学院吴伟雄教授的译文是：

Moss

Where the sunlight does not shine,
Spring-like scene prevails just fine.
Blooming moss is small as rice,
Still in prime as peony nice

【西区小议】吴译sunlight似比许译sunshine要好，有“白日”的意思。第二句与原诗差距大。第三句不错，有“小”。

江苏理工学院顾丹柯教授的译文为：

Moss

Where the sun refuses to shine,
Green moss thrives just as fine.
The budding moss is small as grain,
The beauty of peony it tries to gain.

【西区小议】第一句的refuse有强调“青苔”自生的益处，惟嫌“生硬”。第四句中的gain与原诗意思有出入。“也学牡丹开”意思并非指“青苔”要和牡丹争艳，也许在诗人看来它独立自主、欣欣向荣，气势不亚于牡丹，但“青苔”自己并无心攀附。

云南农业大学任诚刚教授的译文是：

Moss

Bright sun can't reach me here,
Toward me vitality still walks near.
Moss blossoms, tiny as grains,
Are in bloom as peony gains.

【西区小议】第一句改变视角突出“me”，对一首短诗而言有点结构上的“奢侈”，亦与第三句变回moss脱节。

天津外国语大学赵彦春教授的译文为：

The Leek Flowers

Where the sun does not arrive,
Springtime does on its own thrive.
The leek flowers like rice tiny,
Rush to bloom like the peony.

【西区小议】题目有转义。第二句好，第三句不错。第四句的rush有点急切，而牡丹是雍容的。

加拿大麦吉尔大学黎历博士（神经科学）的译文是：

Moss

Where there's no sunshine
On its own green moss thrives fine
Though as tiny as a grain is its flower
It learns from peony to bloom with power

【西区小议】第一、二、三句都不错。第四句不够好。

好了，玩赏了好一会，西区也凑个热闹：

Moss

Where sunlight is hard to come over
Moss thrives green and sound
As tiny and bright as grain is its flower
Yet bloom like peony pr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