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又到了该死的“湿冷”季节。
秋冬转换的气候,加之阴雨绵绵,行走在街道都有一种生活在下水道的错觉。寒风裹挟着湿冷的空气,从每一个毛孔渗透,带走身体仅存的一点温度,像冬雨天穿着湿衣服,热量殆尽,被掏空般的透骨凉……
连续加班九天的我,疲惫的想要伸个懒腰,手还没打开,哎呦喂~年纪轻轻怎么骨头嘎吱作响?再往上一抬才发现,怎么怎么这是怎么了?左边的肩膀好像铁板一块,努力的想把手臂上举,却像被死死焊住了一样,向上很勉强,向下又是“嘣嘣”骨节的脆响……
完了完了完了,这肩膀废了,半边沉重,像背了座大别山。还是趁现在下班,赶紧去处理一下,不然接下来的几天加班,真心熬不住啊!
“这次得去个好点的,正规点的地方,要不就去武汉市按摩医院吧,从小就生长在那里,这么多年了,它还在那里,应该不会错得太离谱……”心想着。
以前也不是没去过路边的中医诊所,按的时候叽哇乱叫,按完之后瘀青肉疼,可是肌肉关节,该硬还是硬,该沉还是沉,“身上绑的铅块”怎么也卸不掉,不知道这次去的这里怎么样?想着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地铁奔去。
赶到时天色已暗下来,不远处青绿色的小楼灯火通明。
从小时候开始,它就在那里,2、30年过去了,还是那几间房,还是那几层小楼,任它周围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它就那么安静的存在,淡淡的,自顾自的发出单调的白光,除了重新粉刷的外墙,在向人昭示“尚有维护、尚未废弃”的意思,时光仿佛把它遗忘,周遭都已换了模样,只有它,像是被落(la)下的那一个,还是老样子,仿佛年长的老妪,涂上浓浓的妆,向来往的人群诉说着:“我还在这里,我很好”。
冷不丁一个寒战,推门而入,简单的挂号台,仅一名嘴里啃着烧饼的中年妇女守着,大厅里弥散着葱花的味道,这与其它医院里人声鼎沸、大排长龙的热闹景象实在太不一样,冷清的让人尴尬,更让气喘吁吁赶来的我凭空对它生出一份怜悯和怀疑,这地儿靠谱吗?
3块钱挂号费之后,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安静的只有窗外车辆的穿行声充斥于耳。
三道门之后,看到了诊疗室,医生的面容让我心里直打鼓。突出的双眼,一大一小,左侧的眼睛,有些形似草鱼,又有些像“德国斗牛”(一种宠物犬的名字)的涣散眼神;翻起的厚大双唇,好似搁浅的鱼儿,奋力呼吸时拼命张大的嘴,发出有些低沉,有些含混的声音:“哪里不舒服?”
边问着我,医生边熟练的从小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对着放大镜,脸恨不得贴到桌面上去,认真的书写我的病例。
一系列的动作,医生做起来似乎轻车熟路,但在我看起来却感觉非常费力,毕竟一进来不是直接问诊,而是很多准备动作,是如我这般的普通人根本不需要做、可直接省略掉的,比如拿着放大镜,像藏人朝圣一般的上身匍匐至桌面,以这样虔诚的姿势才能写病例,这样的事情。
只是简单的事情都显得这么费力,医术到底行不行啊?这能维持到现在,恐怕是福利机构的原因吧?怪不得没什么生意……正想着准备找借口撤退,医生刺溜起身绕到了我背后,从耳后的颈椎穴位一个个点按下来:
“哎哟,哎呦,哎呦~对,就这里,好硬,好疼!”
“嗯,对对对,还有这里也很胀,哎呦,这里也是…”
没想到,医生一按一个准,全是我肩背颈椎压迫的几个劳损点。只是轻点了几下,感觉颈椎松了些,好舒服,还想让医生再捏捏,谁知他已回到座位:
“你的左肩肌肉劳损严重些,右边也有,只是左边明显些,所以右侧你暂时没感觉到问题。劳损达到中度了,平时伏案1小时就要注意起来走动一下,你这得按摩加理疗……”
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真肤浅!人还真不能貌相,穴位找得很准,水平不错!谢过医生,便迫不及待的直奔按摩室了。
电梯很慢,3层楼恨不得走了1分钟。
电梯门一开,就有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小伙子在电梯口迎接。10度左右的天气,他却只是一件短袖外套一白大褂,不冷吗?第一眼望去,便可发现他是患有眼疾的,细小的眼眶,并不能看清眼珠的动向,只是从里面发出矍铄的光,仿佛闪烁着的天边的星星。
“刘医生是哪位?”我问。
“是我是我!”
小伙子回答时,脸上洋溢的表情,仿佛小学一年级被老师选中作少先队员般的喜悦。
他应该是看不清我的,但是却能随时跟随我的移动转向,始终保持面向我的状态,意识到这点,多动的我却兀自感到些许内疚:“人家视力不好,你就不要乱动了,在模糊不清的世界,还要随着你转动,你以为会像你们正常人这么轻而易举吗?”心里对自己骂道,然后站定,掏出病例。
小伙子接过病例,第一时间认真的逐行看下去,依然是身体弯曲90度,脸贴上病例的姿势,然后把我的问题及准备进行的治疗,简单的做了陈述,随后开始按摩。
趴下,转身,侧身,平躺,坐起……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过去了,做完按摩抬头看他,穿得如此单薄,却依然鼻尖汗珠闪烁,于是回答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他真的不冷,多辛苦啊!按一趟下来,竟满头大汗……”
“回去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和运动,可以像我这样,多伸展,多拉伸肩颈的肌肉,像这样做……”
“嗯嗯,好的,谢谢医生。一定。一定。”
推门出来,一阵寒风吹起,裹紧外套和围巾,突然发现身体好轻松。铅块卸掉,身体仿佛被净化、清空,好像是天使给我施了魔力,那种轻松就像我能轻易的脚踏祥云,随风而去。
感谢快节奏、高强度、让人倍感压力的大都市,还有这样一处清净地,能帮我们暂时“卸下盔甲”,片刻轻松惬意。
上帝偷走了你们的眼睛,却还你们一副绝佳的手艺和天使般的心灵。即使对待生活起来比你们容易太多的我们,你们依然认真,虔诚,一丝不苟的令人敬佩。
回头看向绿色小楼,朴素的白光中却透出一股奇异的纯净感觉。寒风中,我面带笑意,不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