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灵丹妙药没了
昨天,奶奶去世了。爸爸打来电话时只说了一句“你奶奶走了”;电话这端的我咆哮着埋怨父母没有早早告知我奶奶病重的消息,突然电话那端的爸爸哭的像个小孩子,他一遍遍的对着话筒说:“爸爸的妈妈没了,从此以后爸爸再也没有妈妈了”。
一向坚强的爸爸此刻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孩般脆弱。我可以通过话筒想象出电话那端的他此刻是多么的无助。在孩子的眼中,他是一位父亲,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而在奶奶的眼中,他也是个小孩子,不管多少岁,一直都是个孩子。
爸爸的妈妈去世了,即使世界上还有再多的亲人,他依旧会感到孤单,因为他的支柱没了。奶奶在世时,妈妈经常抱怨爸爸在奶奶面前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
每次感冒发烧,爸爸都要郑重的告诉家人。每当这时,母亲都会贴心的拿出体温计,帮他量完体温,找出常用的感冒药,帮他配好剂量,倒好开水连同药一起放在桌上。
这个时候奶奶挪着小脚着急的赶紧凑到跟前,用粗糙有力的小手仔细的摸摸她儿子的额头,再摸摸自己沟壑纵横的额头,反复比对后,焦急的说:“确实比我的烫好多,赶紧吃完药躺下,我给你用热水敷敷。”爸爸便不再叫唤,安静的闭上眼睛,享受着他妈妈的爱。
每次我都偷偷的凑到妈妈耳边说“爸爸在他妈面前真矫情,喏,药一颗也没吃,病却立马好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奶奶的古老方式,每次都会打败妈妈的科学疗法。妈妈说奶奶给爸爸吃的是定心丸,所有艺术高明的医生都抵不上这剂药。
2013年6月,奶奶患了脑梗塞,思维和行动都变得缓慢。爸爸却更加依赖奶奶,不同的是:更多时候,是他照顾生病的奶奶。感冒时,妈妈仍是不变的方式:量体温,找药,爸爸照旧不买帐;这时的奶奶大半时间是躺在床上的,爸爸把头凑到奶奶的脸上贴一贴,然后抽出奶奶的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奶奶粗糙的手来回的摩擦着,而后说“确实有点烫。”
奶奶的这个方法屡试不爽,只不过那些时日,奶奶没有能力再给他敷热毛巾。只是听到那句话时,爸爸便又如吃了神药般瞬间就好了,活脱脱就是个小孩,躺在他妈妈的旁边,然后对着我妈妈说,“还是我妈妈好”。
2014年8月,奶奶的神经被严重压迫,也基本丧失了语言能力。期间有次爸爸发烧,那次他不再大声嚷嚷,倒像个没人要的小孩般垂着头不说话,因为他知道他的妈妈再也不能回答他。他悄悄的拉起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原本神情呆滞的奶奶突然两眼放光,“啊啊”的大叫着,妈妈懂了,找来热毛巾放在她儿子的头上,她便安静下来,斜着头看着他笑。
奶奶生病三年多,大部分时间都由爸爸和妈妈照顾。照顾奶奶的时候,原本粗糙的北方汉子温柔的让人心碎。一碗饭奶奶能吃一个小时,一向急性子的他却一勺勺轻轻的喂进奶奶嘴里,像享受般看着她咽下;擦拭身体,活动手脚,洗尿布……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系列动作。
瞌睡很重的老爸在照顾奶奶时却没有了瞌睡,他会半夜醒来无数次为奶奶灌水,喂捣碎的水果泥。时而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调皮的动动奶奶的睫毛,说:“妈,你睁开眼和我聊聊天啊!”奶奶只是“嘿嘿”傻笑,他便东家长西家短的给奶奶讲亲戚邻居家发生的琐碎小事。有时候作为女儿的我看了都羡慕。
他是我爸爸,他也会动用他的特权,每次回家,他便督促我给奶奶洗头,说他太粗糙,手劲太大,洗的疼……我洗的时候,他又变成了监工,在一旁监视我,“你再轻点,没看见奶奶疼的眉头都皱一起了吗”,“小心点赶快洗,小心奶奶感冒了”,“今天给你奶奶戴那个红色的帽子,沾沾喜庆”……
2015年3月,奶奶身体越来越差,身体基本完全都不能再动了,右胳膊弯成了90度,换衣服都很困难,排便都需要爸妈去掏,摸她儿子的头予她而言,更成了奢侈的事,她只认识爸妈,看到爸妈她会流眼泪,拉着她的手,她才能安稳的睡着。
爸爸明白他的妈妈过不了多久便会离去,但他仍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问我,“你觉得奶奶活着好,还是不再受折磨了好?”还没等我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回答开了“我觉得还是活着好,即使不能动,不会说话,但是只要有口气在,这个家便温暖。”每次说这话的时候,都会发现他眼角不知何时偷偷的变红了。
岁月不会因为母子的温情,给奶奶更多享受儿子温情回报的日子。这个冬天没熬下来,奶奶便离去了。
妈妈说这次爸爸又感冒发烧了,他的妈妈永远离去了,他要向谁撒娇?他的灵丹妙药没了,以后爸爸感冒发烧时,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