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22

                                                                     浪花一朵朵

 

          突然想起了我的外祖母,听母亲讲,外祖父英年早逝,外祖母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艰难度日。彼时,村中抓壮丁,鸡犬不宁。突一日,门外传来急促的摇门声,外祖母早有预感,赶紧把两个年幼的儿子推进敞开的楼阁的柴堆里,慢悠悠又急慌慌的挪着小脚去开门,管事的告知:你家两个儿子,大儿子得去为国效力,外祖母满口答应:他出门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夜里,外祖母只是收拾了一把蔑刀別在腰间,带着两个儿子,颠着小脚去晋宁逃生,以编织竹帽等竹货为生。直到解放后才回到摇摇欲坠的家。我不知道,从未出过门,大字不识的外祖母,是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魄力远走他乡?到我记事起,只是记得,我去县城做客,饭桌上一瓶新奇的饮品吸引了我们一众小孩的兴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打开,我才灌了一口就吐了:一股马尿味,长大才知道,那叫啤酒。现在才反应过来,当时去“做客”,是去参加外祖母的葬礼啊。


        相比母亲家的外祖母,父亲这边的外祖父,则属于“作”。

        杜家历来是马房村的大户。外祖父哥儿五人,家大业大,辉煌时候,有良田几百亩。潮流未必是好事,那时候的潮流,时尚,是美美的躺在炕上抽大烟,快活似神仙。到解放前,分到外祖父手里的几百亩良田已经变成袅袅青烟及虚弱不堪的身体。眼看最后的老宅也保不住了,外祖母大怒,与外祖父狠狠吵了一架,可也于事无补。一筹莫展之际,解放了,因了外祖父的败家行为,外祖父一家在划分阶级的时候,被划为贫农,免于被划为地主被批斗致残的命运。人的命运就是这般玄妙。记忆中澄江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阳宗还冻死了4个人,漫天飞雪,屋檐下一条条尖锐的冰棱仿佛自然的武器,想要狠狠惩罚破坏自然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我看见外祖父躺在冰冷的堂屋正中,腰上系了一条用稻草扭成的绳子,因是土黄天,暂时不能入土,外祖父的大红棺木也在冰冷的堂屋里呆了好几天。


        父亲这一辈,是在五八年的极度饥饿中长大的一辈人。记忆中只是记得大娘给我讲的父亲小时候饿极偷吃队上的生黄豆的事情,依稀也记得父亲自己讲过去山里干活吃生韭菜的事。待我有记忆了,最惊恐的事情是天黑了,村里的广播唱哑了嗓子睡了,而外出去山里砍柴的父亲还未归来,我巴巴的在门口望着,有路过的叔叔告诉我,你爹砍柴被抓住了,被人家捆了双脚绑在树上呢。直到父亲归来,搬下柴火,再从竹篮底部拿出一朵一朵奇形怪状的蘑菇时,我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遇上他,让我得以知道公公的故事。小时候的公公,家贫,8岁就出来帮地主放牛活命。在嫁入立昌的姐姐的介绍下,公公到立昌入赘。《蹉跎岁月》时代,立昌到县城需要走整整一天的路,养路队的驻立昌修路,公公有幸进入施工队干活。命运在此时转身,施工结束后,公公作为唯一留下的民工,从此跟去晋宁干活,大字不识的公公从此吃上了“皇粮”。从立昌到晋宁的探亲路上,公公蹬着自行车,驼来了当时立昌最好的房子、驼来了五个娃娃的慢慢长大,驼来了希望,驼来了幸福。


        想起我的小时候,吃饭穿新衣服是我最快乐的事情了。衣服常常是有补丁的,上学时候,看着同学们的衣服,再看看我打上补丁的衣服,我常常觉得自卑。那一年的大雪,我仍然穿着薄薄的衣服,哆嗦着去放鸭子。我家新进门的二爷爷家的媳妇,看我冻得发紫的双手,把她的高领毛衣、棉大衣给我穿上,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温暖的衣服。妈妈常常心疼的念叨,如果没有小舅那件衣服,这个冬天我可怎么办!小舅穿小了的那件黑灯芯绒衣服,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还是那年大雪,水田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这在爷爷80多年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一觉醒来,姐姐惊奇于为什么水田里多出这么多“玻璃”,我呢,拿来一根稻草,捞起一块冰,哈几口气,冰块上登时出现一个小洞,拿稻草穿了,当做我的冰激凌。


        他呢?回忆起小时候,更多的是抚仙湖边撒欢疯跑吧。偷偷跟着村里去湖边挑水的姐姐,待人家好不容易从湖边挑到半山腰的家门口,瞄准,撒一把灰土到人家捅里,一溜烟跑没影了。或者,发现一只野兔,跟小朋友争抢,一个提了头,一个拽了尾,硬生生把野兔的皮剥了下来。又或,自己懒得做饭,于是抬了一个空碗,一双筷子屁颠屁颠跑去同样躲在外面的姐姐面前扒拉,待姐姐回来,做饭的人有了,放放心心的跑没影了。他的悠长悠长的令人回味的梦里,应该也会出现下湖撒网被网住脚吧?


        儿子呢?3岁时候的儿子,每天开开心心去小区花园找他的“女朋友”玩。因为多病,他不能吃小朋友爱吃的糖果,也不能吃香脆的土豆片。于是,小区里、游乐场上,小朋友吃掉在地上的残渣就成了他的美食。有年过年去他大爹家里独自一人吃完的一海碗肉,然后打了一个星期的针,即使这样,儿子仍然还是那个时不时就吃撑了的儿子。


       相比之下,今年刚2岁的“小棉袄”比她哥哥厉害多了。吃完了饼干,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还要。答:不能再吃了。于是冲过来抬手给我两下,然后手扶住我,抬起一只脚踢我,虽然并没有什么力气。我告诉她:你打妈妈,不给吃了,囡立马笑眯眯的:我打手机,打爷爷(言外之意没有打妈妈),可以吃呢。她的世界里,吃好吃的才是最幸福的事情吧!


        ……


       浪奔

       浪流

       潮来

       潮退

       生活溅起的朵朵浪花

       绚绚烂烂开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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