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语

这一年冬天，意外地下起了雪。

正是傍晚，细雪在昏黄路灯照亮的区域里洋洋洒洒地飘，旋转又升腾，无声也安然。

因为它，窗外倒像是另一个世界了。

诗人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样看，雪扮演的应该是个极悲极哀的角色。诚然，它是孤独的，无人理解，它也没有语言，只能沉甸甸地负坠在一片片温馨的土地上。

可是我很幸运，我曾听见它的声音，准确地说，是歌谣。所以我是很敬畏它的，一如对那个母亲和那条生命的敬畏。

是前几年的一个凛冬，那年也下了雪，特别冷。天快黑时，我去医院找看望亲戚的爸爸。

我到医院的时候，爸爸去了卫生间，亲戚也睡着了，我只好坐在病床边静静等着，有了空闲，便细细打量这难得的雪。

邻床坐着一个阿姨，怀里抱着小小一个婴儿。大概怕他着凉，阿姨将毯子裹在婴儿身上。我喜欢小孩子，忍不住凑过去逗逗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便跟阿姨搭话：“这是您的孩子呀？真可爱。”

阿姨笑着点头：“是啊，小妹妹在等家长吗？”

“我在等我爸爸，他待会就回来了。”

“嗯。”她把目光转向窗外，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她眼里似乎有些水光，她说话，语气很轻，“下雪了，真难得啊。我以前没来重庆，年年都能看到雪，这倒是好些年没见过了。”

“原来您不是本地人呢……”

“嗯，我是跟我爱人到这边来的……”

她怀里，婴儿已经睡着了，恬静地靠着母亲的臂弯，脸小小的，医院的灯光落下来，在他脸上流转，纯净得像飘转的雪。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爸爸已经回来，催着我回家了，我只得同她们道别。

走出医院，爸爸看着漫天的飘雪，忽地叹气：“那阿姨是个可怜人呐！”

“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继续说：“孩子还那么小，丈夫却去世了……”

“去世了？！”我愕然。

“今天下午的事儿，车祸。”

我愣了愣，没再说话，看着夜晚宁静的景色往家里走。我突然想，那个孩子，是不是和我一样，听见了这雪的声音曲调，才睡得那么安然呢？

……

后来他们说，那天的雪，飘了整整一夜。

其实我知道，因为是听它歌唱，也听了一整晚。调子平静悠扬，却又直击心上，像谁的故事娓娓道来，留满身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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