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荒城

查拉图斯特拉来到一座城市。

阴沉沉的天空，到处弥漫着一股惨淡的灰色。

进入城中有一座桥。桥面污水横流，散发着阵阵恶臭。桥下黑色的河流上漂浮着无数的死鱼。河流岸边的树木，漆黑的树枝张牙舞爪。

过桥，是满地散落的垃圾。灰白的塑料袋，轻轻一踩就碎成了片。残破的手机里全是泥土。地面坑坑洼洼，积满了各种油腻的水。

道路的边上，散落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把他们从这黑色的世界里找出，很难，因为他们和这个世界是一样的颜色。蓬头垢面，破烂的衣裳。这是一群残缺的乞丐吗？有人趴在一个木板上，用手推着地面前进。裤子耷拉在屁股后面，在臭水坑中拖着。一个老妇人，披头散发，脸上的肿瘤流着脓水，咧开她干枯的嘴唇，露出一口残缺的黄的黑的牙。她的身边有一位小姑娘。小姑娘躺在老妇人的腿上，乌黑的脸庞，杂乱的头发，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查拉图斯特拉心情沉重，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他一路向前，臭水坑，残缺的人，化脓的人，一个接一个。看到陌生人的到来，他们纷纷的转过头，抬起头，看着查拉图斯特拉。浑浊的双眼仿佛没有了灵魂。他们抬起手，像是要乞讨。他们拖着残破的身子，静静地像尸体一样，矗立在浑浊的世界上和浑浊的天空下。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气。

查拉图斯特拉加快了步伐，他的眼里含着泪水。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竟然让毫无感情的查拉图斯特拉都留下了眼泪。

人啊，人啊，你们光鲜的衣服呢？

查拉图斯特拉走到了城里。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永不散去的尘埃。阳光仿佛有好几个世纪没有照射到这个城市。这个古老的城市，古老的街道，积着一层厚重的灰。灰色的墙在街道两边排开。上个世纪的绿框玻璃窗户紧紧的闭着。电线在窗前走过，毫无力气的沉成一条弧线。窗前的晾衣绳上，挂着早已褪色的衣服。微风过，衣服的碎片飘落。

这座死寂的城。

查拉图斯特拉迈着步伐，他抬着头着看天空，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迈着。

忽然，街边的巷子深处传来一阵悠扬而诡异的音乐。白色的冥钱漫天飘起。头戴白色三角孝帽的人，像电影的剪影一样，一个一个，在巷子的那头穿过。高高的经幡随风飘扬。一群出殡的人，在巷子的那头。一个木头棺材，架在一个轮车上，缓缓的穿过巷子。高亢的唢呐响起，响声回荡在整座的城市。

他们低着头，缓慢的穿行，没有悲伤的哭声。好像出殡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一个无关的人。忽然，一个人的头微微的朝着查拉图斯特拉这边转过来。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她诡异的扬起嘴角，像是在嘲笑查拉图斯特拉。

一个中间掏了一个正方形孔的白色的冥钱随风飘到查拉图斯特拉的脚下。查拉图斯特拉一阵寒颤，阴冷的风刮过。他的身子仿佛变得轻飘飘的。他想逃离这坐诡异的城。

他的脚迈不开步伐。他一使劲，似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他飞起来了，他真的飞起来了。他在墙壁上奔跑，穿梭在一扇又一扇的窗户前面。

原来，这座城并未死去。窗户后面，还有真正的活人。他们瘦弱无比，像幽灵一样。他们的双眼蒙着黑色的丝带。他们拒绝任何的光亮，只是感觉着这个世界。这荒城就是他们心里的城。

他们送葬了自己的灵魂，沦为野外的乞丐。

查拉图斯特拉打碎一扇窗。扯开蒙在一个人眼上的黑布。那红色的眼眶下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那个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窗外的灰尘簌簌落下。查拉图斯特拉捂住耳朵，对着她吼道：“快治治你自己吧，别自欺欺人了。你看这座城，已荒芜了千年。”那个人仍然大喊大叫，到处乱窜，干枯的手指在空中乱抓。她惊恐的说：“不要，不要，我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这个世界，这个死亡的世界。”“快，快，快点把我的眼睛蒙上，光会毁了我的眼睛。”她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躺在地上，嘴里叨叨着。

查拉图斯特拉把黑色的带子还给了她。她颤抖的带上。

这个荒城，没有一个正常的人吗？

查拉图斯特拉坐在一栋楼的最高处。他的衣角被风刮得瑟瑟发抖。天空和城连在一起，一种永恒的灰色，笼罩在荒城上。

一声凄厉的尖啸划过世界。

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查拉图斯特拉从口子中看到了蓝天和白云。一个头戴三角帽的小丑从口子中探出头。

——这是一座被遗弃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