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做完不喜欢的事儿,就能好好做喜欢的事儿了,但好像不是的。
八年前认识了H小姐,那时候上学,课业负担也不重,一天到晚没啥正经事儿干,除了上课和老师掰持掰持,自习课写写作业,剩下的时间就是瞎鼓秋,或者和H小姐唠些有的没的。
记得第一次和H小姐探讨梦想这件事儿,都认识五年多了,之所以想起唠这种“矫情又无比重要”的话题,主要是闲的。当时学校管得严,我有故事但买不着二锅头,只能就着可口可乐,打几个嗝儿留点儿眼泪出来,装一个自己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的逼。
今天我又约见H小姐,说老子最近很狂躁得出来唠唠。她说正好得空能在咖啡馆见我一面儿。
上来我就开始讲述自己“悲惨”的历史。我哭着跟H小姐说,自己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考北影,为了激励自己没事儿就看历年奥斯卡的颁奖典礼,大开脑洞无限YY,想自己到时候站台子上了该说点儿嘛。小时候长得不赖,谁知道进入青春期以后管不住嘴,吃的越来越多长了一身肉,脸都被撑爆了跟整容整毁了一样,只得作罢。
拼不了脸就只能拼脑了,当时我就立志说老子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去中国金融学的顶尖儿学府,毕业以后分分钟挤进华尔街。H小姐笑而不语。
后来的事情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没能去金融学的顶尖儿学府,甚至学的东西跟金融学都八竿子打不着,为了这点儿破事郁闷了一年。当时爹妈就劝我,说别不知足了,虽然你没去成自己想去的地方,但是你考的大学在高中同学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还用过来人的语气教导我:傻孩子,别老逼自己,整那么累干啥,差不多得了。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自我贬低这种话犯不着和任何人说,开始人家以为你是谦虚,后来就觉得你是装逼。其实是别人不明白,自我期许高才会对无法达成的自己产生愧疚,那些觉得差不多得了的,只能说你没追求。
当然了,命运有时候就是一种运气,外行人永远都是雾里看花,真接触了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大二索性有了个机会修了金融学的课程,一学期下来彻底变了个人,期末考试前夕天天骂娘,老子要知道这玩意儿这么恶心打死都不在这上荒废时间。当年上高中恨不得上厕所还拿手机翻翻曼昆的那本儿经济学原理,以为是多好玩儿的东西。所谓大难之后定有大福,我要真顺理成章学了金融那估计用不了一年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既然这个心结打开了,那就该干啥干啥该学啥学啥别瞎折腾了,跟打了鸡血一样放假就跑媒体当实习编辑。去之前简直是满怀期待,怎么着也是四大门户网站之一,往写字楼里一钻都觉得逼格分分钟提上来。事实证明“头发长见识短”这话绝对真理,哪儿有什么媒体人的光环,完全就是新闻界搬砖的民工。怎么累怎么苦没必要赘述了,反正在格子间坐了不到一个月见着离职的就不下五个人。
甭管是挤破了脑袋想去金融学顶尖学府,还是在网络媒体格子间朝九晚六,反正真见识了之后发现心理落差是极大的。期许这种东西,永远是扯淡般的存在。
我讲着自己苦逼的故事,眼泪拔插的看着H小姐,希望能得到些许安慰,谁料H小姐就撂下一句话:有啥可同情的,都是你自己作。这话一出来,我不仅没急,反而还用充满期待的小眼神儿瞅着她,希望她接着往下分析。
她问我,你喜欢什么?这话一出来我就懵了。喜欢啥?那可多了去了,谁知道你指哪方面。
H小姐说我没正形儿,让我说说年轻时候做过疯狂的事儿。
年轻?你逗我呢吧,我现在就超级年轻啊!还是说我的少年时代吧。
上初中喜欢班里一小男生,上课给人家传纸条儿,班主任给我调了N次座位后来把我爸妈请学校来了,还把我拉到楼道里谈话。当时真觉得自己犯了多大错,现在缓过劲儿来就想给班主任一大嘴巴子,青春期情窦初开老娘怎么了!传纸条比站讲台上表白含蓄多了吧!
当年喜欢足球到不得了,10年世界杯正赶上中考,那也没能阻止我看球,凌晨两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比赛结束倒沙发上就睡着了,这一睡不要紧,差点儿把考试给睡过去,考场作文差点儿没写成赛事分析。
还有吗?
还有14年暑假吧,北京的桑拿天儿没给我热死,想出去避暑,忽然觉得厦门这地儿不错,当时全然忘记了厦门更热这个事实,一下午订好了机票酒店,分分钟就飞过去了。出门儿连天气预报都没看,正好赶上台风,索性在旅馆睡了三天。
还有呢?
失恋算吗。其实是我把人家踹了,白天出去玩的好好的,晚上回家看月亮又大又圆的,想想春天快来了,谈恋爱挺没意思,喜欢归喜欢,可是耽误工夫还那么累,索性不谈了。当时想的特清楚就分了,然后哭了一个礼拜,以为自己完蛋了,谁知道看了几场电影买了几件衣服吃了几顿好吃的就给治愈了,再一看钱包就剩十四块钱了,打车都回不了家,又哭了一个礼拜。转眼开学喜欢上一男生,刚想表白人家就脱单了,这回不哭了,改回家磨刀了。之后就发誓,喜欢了一秒钟别犹豫,先上了再说。
还有在山路骑车,下坡撒把,还举着手机拍小视频,当时一个急转弯没反应过来,迎面上来一辆车一点儿不带减速的,要不是腿长能当刹车用就撞上了,现在想想都后怕,再也不敢玩儿玄乎的了。
还有……也不算啥疯狂的事儿吧,在我看来挺正常的。翘课出去拍照片儿,一个礼拜跑了五个公园儿,拍各种花儿没给拍吐,一睁眼儿发现下雪了,抄起相机就奔故宫了。
你觉得疯狂?H小姐问我。
其实也还好,当时觉得挺疯狂,现在觉得都不叫事儿。其实就是底线不断降低了,长大了脸皮越来越厚啥都不怕了。上小学第一次翘课没把自己给吓死,现在上大学翘课成了家常便饭,当然期末的时候也能把自己吓个好歹的,有的课一次都没去过,也是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啥感觉?H小姐打量着咖啡的拉花儿,淡淡的说。
一开始有点儿愧疚吧,但是转念一想觉得都很值得啊,一点儿不带后悔的。甭管疯狂还是不疯狂,反正我高兴。再退一步讲,这也就是在北京,爹妈眼皮子底下,真要跑外地去了,更不知道该怎么野了。说多了没用,奏是开心。
那你当年是抽了哪根筋,想学金融的?H小姐逼问道。
多金啊!进了这行儿只能愁钱太多该怎么花,当然这难不倒我,真有钱了环游世界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吗!到时候衣食无忧了,再踏踏实实干自己想干的,多惬意!
这么说你有自己想干的事儿?
你不废话吗!我要没有终极目标的支撑,还活着干嘛!
所以……你的人生还是分步骤的?
这话把我给问蒙了。这么说也对,但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膈应,目的性太强,还得出卖灵魂,活着也是憋屈。但是你必须面对现实问题啊,思想单纯的人容易理想主义,甚至陷入理想主义不能自拔,这类人不太愿意承认现实,可现实岂是因你的承认与否而存在或消亡的?你最多能做的就是骂一句去你大爷的,然后继续出卖你的灵魂和肉体。
想想也对,我一直以为把自己不喜欢但不得不做的事情完成,就能潜心去做那些我喜欢的事情了,殊不知在逼近未来的道路上,你的经历和耐心会被一点点的榨干,说是温水煮青蛙也不算过分。
猛然低头看了眼手表,没把我吓个好歹儿的,慌张的急着离开。H小姐问我火急火燎是要干啥,我说老子还差三篇大论文小两万字儿呢,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无奈我得先出卖一下灵魂了,但是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H小姐冲我笑了笑,说我也该走了,她约的人也该到了。
谁?
还能有谁?男人呗。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被逼着相亲了。
我没说话,但是心里真是暗自窃喜,自己还没惨到这种程度。
我走到门口,想回头跟她招手道个别,却发现座位上空空如也。H小姐是谁?我好像认识了她八年。H小姐在哪儿?好像刚刚就坐在那张桌子前。H小姐确有其人?好像有,但是好像……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