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古永街便利店

一、

男孩拿着酸奶，在便利店来回踱步。

闷热的下午，店里没几个人，收银台小哥握着掌机猛按俄罗斯方块，八比特的声音像用针尖轻轻的触碰肌肤，一下一下听得人心直痒痒。

叮铃。

门口的风铃响了，牵牛花推门进来。男孩在心里偷偷的给女孩起了这个名字，因为第一次偶见她时，衣服上就印着几朵漂亮的牵牛花，薄纱的料子没有一丝褶皱。

男孩怔了怔，紧握酸奶夺门而出。

二、

“老头子，别玩了，上来给我摘豆角！”

“行了行了，他将着我呢。”

“你个臭棋篓子，不将你你还能赢啊？赶快赶快！”

老李头摇了摇头，和对面的老夏头撇了撇嘴，起身准备离开。

“诶我说老李，以后你这样咱可就别玩了啊，没劲。”

“我请你喝茶，喝茶，不然我那婆娘一直喊着这街坊邻里的听着不得笑话死啊。”

“瞅你那能耐。”

老李头拎着马扎，推开家门，厨房里传来阵阵鲫鱼汤的香气。这么多年了他就好着这一口，循着这香气再瞥见老伴夏婆婆忙碌的身影，也自然没了脾气。

“我说，豆角在哪呢？”

三、

古永街便利店不用问也知道是因街道名而起，坐落在古永街和永丰街交叉口。店内构造简单，一排排货架整齐的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食品或用品。

店门口总是放着一个大大的黑板，不知是老板还是员工用很幼稚的字体标识着今日特价的商品。最显著的是一进门无论如何都会映入眼帘的那张泛着黄，但似乎出于某种刻意没有换下的大头海报。海报里的主人是王祖贤，凭面容断定应是拍摄《青蛇》时期，年华似锦。

男孩徘徊在王祖贤的笑容下，拿着酸奶，若无其事。

“喂，你那个酸奶现在买一小箱六罐可以赠送两罐，要不要……”

“哦，不，不了，我习惯一罐一罐的买。”

“唔……好吧。”

收银小哥似乎不太理解，之后又把头埋进俄罗斯方块。

他怎么会知道男孩的心思，因为牵牛花就是一罐一罐的买这款酸奶啊。

四、

“嘿，我说，你不是请我喝茶吗？”

“我心爱的那款红茶没货了嘛，但我给你推荐这个酸奶。它啊，是自然发酵……”

“去去去，老头子喝这个，这是我孙子才喝的。”

“你个老怪头，老那么固执，就不能活得年轻点。”

“年轻有什么用哟，你跑个马拉松试试，切。”

老李头和老夏头站在便利店门口，一人一罐酸奶，太阳透过树荫洒向他们，把老夏头粉色的T恤缀上星星点点，树上的知了一浪一浪得吵个不停。

“你看看，哈，家伙，你这粉色的小衣衫也算是老来俏嘛。”

“什么啊，捡我儿子的穿，不，花，钱。”

咕嘟咕嘟，半晌，两罐空酸奶被丢进了垃圾箱。

五、

女孩今天竟然戴了眼镜！

男孩躲在薯片那排货柜，极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女孩穿了蓝色的连衣裙，修长白皙的腿下是一双简单的白色布鞋。头发束了起来，轻盈，干练，原来平时很少露出的耳朵还有一点招风呢。

男孩窃喜，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似的。

啪。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出现在男孩身边，拿走了一袋薯片。男孩手上的酸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索性没有洒掉。

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便径直走向收银台。

啊，好丢脸。

男孩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身体，久久不能平静。

“老板，要六罐酸奶，那个……一小箱。”

“现在买赠活动结束了哦。”

“没……没关系，那也要六罐。”

六、

“婆娘，我去便利店看看红茶来没来货，你要不要去溜达溜达啊？”

“啊？”

夏婆婆从厨房出来，透过客厅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

“行，你等我收拾一下啊。”

“老太婆了，谁看你啊？”

“那我带着这围裙去呀？不给你丢脸呀？”

“你收拾，收拾。”

这个小区每个人都有个不大不小的外号，而老李头和夏婆婆却共享一个：神仙眷侣。他们自打搬进来后二十几年都恩爱如故，也没吵过架，夏婆婆性格外放一些，但老李头总能找到方法既顺从又可以有一定的自由度。儿女工作都不错，也常回来看他们，捎些东西，也难怪那些街坊邻居赐予这么曼妙的外号给他们。

七、

男孩打算这次要和女孩表白。

收银小哥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走到他身旁递给了他一罐红茶。

“喏，新款，特好喝。”

“谢谢，谢谢。”

小哥踱步回收银台前，操起掌机。

“最近有一电影你看过没？叫《爱情麻辣烫》。”

“没有。”

“推荐啊，特好看，里面那个女孩叫高圆圆好像，太美了。”

“哦，谢谢啊，不过，我还是喜欢她。”

男孩指了指墙上的王祖贤，手还没放下，门口的风铃便响了。

八、

夏婆婆站在古永街便利店门口扇着扇子，脸上不时出现纳闷的神情：这老头子都进去二十多分钟了咋还不出来？不就是买个红茶吗？这磨磨唧唧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好。

又过了十分钟，夏婆婆撂下蒲扇，转身登了几步台阶，推开了便利店的大门。叮铃，门口的风铃发出阵阵响动。

九、

古永街便利店，因为一次时间大地震，过去和未来次序错位，将店内的时光永远停格在1997年。进店的人会不知不觉回到那年，身体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而一旦走出店外就会恢复原貌并回归日常。

什么嘛，胡扯一通。

老夏头歪了歪头，将街头买来的小报又翻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