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反复，谈心

  我以为我已经痊愈，经过忙碌充实快乐的半天后。

  上午J让我带她去旁听我听的那门课，没想到她还挺感兴趣。她的听力口语比我强，而且敢问敢说，如她问学生开水房在哪儿，路边停车收费之类的。也帮我找同学要EMAIL发资料。但这门课是我的兴趣方向，所以我肯定比她懂得多，比如说她想给学生留言问老师放的那部片子是什么电影，我告诉她是《冰雪奇缘》啊，因为我听到老师说了好几遍《Frozen》就猜到了。路上我给她解释那三种研究方法的含义：政治经济学的、文本主义的、读者反应的。她说想下次开车带着电脑继续来听课了。车站碰到一个同学，聊了几句，她是PHD啊，原来这门课是给博士生开的，但也有老师的几个研究生一起上，总共12个同学。

  J说她喜欢自由，不愿意在交通和通讯方面委屈自己，所以很早就学会了开车，从工作开始没买车时就打车，很不喜欢北京挤地铁的狼狈，长途电话费也从来不省。想想我自己，更多时候喜欢体验各种层次的生活，衣着交通食宿都是如此，所以在中国那个只认衣冠不认人的社会，也容易让人低看，久而久之，我也觉得自己活得毫无价值和尊严。

   到家快2点了，匆匆热了点剩饭菜吃了，收拾了下早上没来得及洗的杯碗，正在清理孩子摊得乱糟糟的桌面，J已经在门口喊我去接孩子了。今天继续不上afterschool，因为答应了他们停一周的。在J的车上，她告诉我那吵吵闹闹的孩子，阿姨希望看到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能互相抬桩，而不是拆台。

  可是当回到家，哥哥做作业时，估计是有难度，一再与我作对，还跑床上去哭着闹着发着脾气，无论我哄着搂着劝着都无济于事时，坐在小床边的我，一时悲从心来，停止了任何努力，默默垂泪，那种无力、无望、无奈、自责、怨恨、痛苦、焦躁、自虐……一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回来了。

   抑郁再次袭击了我。

  这时弟弟过来献媚讨好，告诉我他已经做了所有会做的题，问我不懂的题目，我勉为其难的想解释给他听，发现一句简单的话读了几遍我都不知所云，于是强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告诉他题目是什么意思，他马上乐颠乐颠去写了。

  我没有理哥哥，任凭他在床上发呆，去冰箱拿出一些西红柿洗了切了，垫在锅底，把已经解冻好的牛腩切成块状，菜刀不得力，想起朋友张留下来一把水果刀，拿出来一试，果真很锋利，以后切肉就用它了。把牛腩也放进锅里，加了各种佐料，打开炉子，让它炖着。

  冷静了一会儿，哥哥的情绪也好转些，我过来指导他作业，是一篇对他来说很难很长的故事，我让他先读一遍，他读完说不懂，我便逐字逐句的指着读并解释给他听。后面的阅读理解题他差不多就会做了。还没做完，他就喊饿。带回来的午餐包里一个面包都没动，就是把煎鸡蛋热狗和水果消灭了，没吃主食，当然饿啊。我过去翻炒了下牛腩，继续焖。又打开鼓子烧水，准备焯水后凉拌一个西兰花。没心情，就简单做两个菜算了。

  喊他们吃饭时，弟弟在拼乐高，哥哥在看连环画《哪吒》，我把饭菜乘桌上就没管了，自己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过来检查他俩的作业和签字，好像听他们在商量说给妈妈留几块牛腩，我说不用留，还有一碗在灶台上呢，准备作为明天午餐的。这时J的女儿发语音约我们6点半去操场玩，我简单吃了几口，把碗一洗，换了衣服出门。

   陪哥哥投篮了一会儿，他又闹别扭说不跟妈妈玩了。那就不玩吧，我没哄他，就坐在旁边水泥墩上玩手机，过了会儿他们都去里面操场上了，只剩笑笑还在投篮，她喊我过去玩会儿，我说不用了，我歇会儿。后来我俩一起也进操场里面，她去跟几个小朋友玩，我今晚是一步都不想跑和走，看了会儿手机，看哥哥寂寥的一个人在那边，我问他要不要玩踢球，陪练了会儿。这时弟弟也跟过来要玩。我便在中间帮忙传球。但心情还是不好，也不想跟J她们几个正在走圈的朋友寒暄，不玩的时候就看着孩子们玩。

    回家洗了澡，由着他们看了一集《小别离》，9点半了，睡前也拥抱了，我都坐书桌边了，弟弟说刚才那个拥抱只算1个，还差2个，说着还带哭音，应该是为今天没有陪睡有点不开心。于是我过去拥抱到他满意为止，问哥哥要抱吗？回答说也要，拉着我睡下来拥抱他。这时他开始又说不开心，想回国的话，说妈妈没有昨天好，没有对他们笑。

    这可惹着我了。我说是啊，昨天那么好，可你是怎么做的？从晚上睡觉到今天上学都在闹别扭。行啊，只要你想好，我们一起回国，给我一周时间做准备，跟这边学校、导师和国内单位沟通，把手续都弄好，损失也认了，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将来不后悔，这可能是你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回国后的竞争和繁重的功课，你看《小别离》可能也了解一些了，如果你有能耐，大学或研究生阶段再考回美国来吧，否则，这辈子都别指望再来享受这边的空气，食物，宽松的环境，友好的人们，你也别后悔，每天这么多的运动时间，周末四处去见识，不会再有了。妈妈也说过，不要求你在美国小学完全听懂或学会多少，毕竟你是外国学生，也不长待，你尽力就行，遵守规则，开开心心地会多少是多少。甚至在afterschool也是以玩为主。如果说这样你还不快乐，还要闹别扭，像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妈妈妈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尽力了，就满足你吧，你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看电视也好，玩游戏也好，都随你，但你记得，人一辈子受的苦就那么多，要惜福，不是吃苦在前就是吃苦在后，你想着在家不上学，只吃吃喝喝看书玩游戏，这不是常态，没有谁能伺候你一辈子这样。妈妈与你爸爸的婚姻不幸福，你也是知道的，很多不幸福的妈妈30多岁就得病死了的也有，妈妈只能尽力保证活着一天照顾你们一天，不能保证死后你还能这样舒服。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

    我很心酸，也许不该跟孩子说这些，可是，这都是事实，不明说他也应领会，如果我拼尽全力都只是“穷汉养娇娇”，还不如让他知道单亲的孩子没有条件娇惯。我和他爸从小都是苦日子过来的，所以后来我们非常自立自强。我们之前是不是为了维护孩子的童真和优越感，把他们保护的过好了？以至于他们觉得人生的常态就是快乐，所以不能忍受一丁点约束、挫折和不开心？这时他马上说我不知道你对我是这样宽松的要求，我不回国，我会快乐的。也许他是有触动的。

     后来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哪怕一边快睡着了，一边还在说“嗯……”。

     无论今晚的谈心对他有没有效果，至少，当我发泄出来我的郁闷时，我是开心的。我不能抑郁着，忍受着，委屈着自己，还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你要不想在美国上学可以，那就回国上学吧；周末玩游戏看电视可以啊，顺带做饭洗衣服洗碗扫地吧。老娘不伺候了！我不会多吼你或给你高要求，但我也不会让你为所欲为，那不是缓解你焦虑的手段，相反还会让我陷入抑郁。没了妈妈的健康，你们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