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凉夏凉
后来,我去医院看望生病的白附子,她那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她看见我笑得很开心。
“南星,快过来,把我的脉,很稀有,是雀啄脉。”
“雀啄脉不就是喜脉吗?”我想起了儿时开的玩笑。
可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油灯下抄的1000遍,“雀啄脉乃为七死脉之一。”
(1) 顾南星
我的名字叫做顾南星,南星二字取自中药名天南星,我出生在一个医药世家,我的父亲是这个小镇里最有声望的老中医。
从小,他就让我学习各种与中医有关的知识,可我的梦想却是走出这个小镇,做什么职业不重要,除了中药我应该都会喜欢的,那是我这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可我却没有想到后来的后来我却会像我父亲一样当一个别人眼中“悬壶济世”的医者。
我有一个邻居叫陈半夏,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我们常常玩在一起,那时候大人们总是开玩笑说,在中医里,半夏和南星就是一对,要不给我们定一个娃娃亲啥的。
我那时也没有抗拒,觉得这个女孩长得特别俊俏,讨来当媳妇似乎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她说,她也不想呆在这个小镇里,她长大以后想当演员或者歌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而我也依旧讨厌着与中药有关的一切。
当我将要升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来了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孩子。
那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父亲在院子里教他们辨识院子里的各种中药材。
其中还有一个比我小得有点多的女孩,矮矮的,在人群之中格外明显,后来我知道她叫白附子。
(2)白附子
白附子就是跟着这群人一起来到我们家的,一开始我听到她的名字以为她是个男孩子,总是嘲笑她,而她也总是笑我,说我一个男孩子有一个这么像女孩子的名字,丢不丢脸。
我们俩一开始属于互看不对眼那种,但是那个即将升上初中的暑假,我们天天在一起学习中药的知识,少不了接触,渐渐地就熟了起来。
我不喜欢中药,因此总是在我父亲给我布置作业的时候,玩各种可以玩的东西,比如自己用树枝做弹弓去把树上的小鸟窝弹掉这些,我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恶趣味的游戏,只不过就是不想学习中药而已。
而她在我眼里有点笨笨的,常常一个中药名记好久都记不清楚,虽然不可置否的是她比我用功很多,但遗传了父亲天赋的我比她学的更快更好,可相比其他弟子,就好像不是这样了。
那时候,我还常常嘲笑她,说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特别的土,“你看隔壁的陈半夏比你漂亮了不知多少倍。”
每每这个时候,白附子不知为什么总会生气很久,明明我说的都是实话,哎,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
(3)雀啄脉
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带着几个院子里一同学习的小伙伴,下水玩,掐着父亲到家的点回的家,当然,父亲那天布置认识脉象的作业自然是完不成的。
也不知是谁告了密,父亲回家的第一时间就是抽查作业,当父亲问我“雀啄脉是什么的时候?”
我根本回答不出,却装作知道的说,“雀啄脉不就是喜脉吗?”
父亲看着身上湿漉漉的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向我吼道,“雀啄脉乃为七死脉之一。抄1000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我自然是很生气的,急于找那个向我父亲告了密的人,当我看到白附子那躲闪的眼神时,我第一时间就认定了是她告的秘。
于是,我便前去质问她,不论她怎么解释,我就是不听,甩了门进屋,开始抄这1000遍,是向父亲赌气,也是向我自己赌气。
当天我甚至没有吃晚饭,就为了抄完这1000遍,然后霸气地一把扔到我父亲的面前。
可是一直到深夜了,我肚子饿得没有力气再写字了,突然我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把门打开了,我看见白附子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包着的饼给我,我傲娇地哼了一声,“还算你有良心,但你为什么要向我父亲告密呢?”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你说你那时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水,就算没有人说,你父亲那么聪明也知道你干什么去了。”
然后,我问她,“那你没有出去玩,你知道雀啄脉是什么吗?”
她给出了和我一样的回答,“不就是喜脉吗?”
我拉了拉她的羊角辫,“笨蛋,雀啄脉是七死脉之一啦。”
然后,她拿起了笔和我一起合着昏黄的油灯窝在书桌上抄这1000篇,那时候的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雀啄脉是什么,不过白附子的记性这么差,倒是有可能第二天就忘掉的。
那一夜,我算是和白附子冰释前嫌,也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看她更加的顺眼,我看着她认真书写的侧颜,唤了她一声,“白附子,其实我觉得你挺漂亮的,如果你不扎小羊角辫再打扮打扮,一定比隔壁的陈半夏更好看!”
白附子似是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一样,只对我说,“快写吧,你还想不想休息了。”但我隐约看见她的脸红了。
这一幕在我的心里记了很久很久。
(4)后会有期
等到初中开学了之后,我就可以不学这些了,家里那些来学习中医药的也只剩几个了,父亲挑选了几个他觉得合适的留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中居然会有笨笨的白附子,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常常能看见白附子在认真的学习,晚上熄灯了以后,还只有白附子那屋仍然亮着。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她说,她自己比别人笨一点,记性差一点,就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补回来,她跟我说,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不过以后再告诉我,我也并不是特别的在意,就说,那就等以后吧。
三年之后,白附子学得不算特别好,但是,父亲说,白附子的性情与努力是他觉得最适合把此生所学全都交付的人。
而那时,我也已经和陈半夏一起考上了市里面的重点高中,可以如愿离开我出生到现在十几年里都十分想离开的地方,但是,我却突然地有一些不舍得。
而白附子自然是留在了我的家里继续学医,走之前,我问她,“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不像陈半夏那样去选择别的更适合你的事情呢?而是耗费你的青春学中医呢?”
那时的白附子长发已经及腰,出落得很漂亮了,再加上她身上特殊的药香,也算是一个知性的美女了。
她略带老陈地说,“还不是你父亲一早就知道了你不愿意学习中医,这样他就不能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了,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医药世家,……”
难怪父亲才会在我上初中那年的暑假找来那么多人一起学习,为的就是可以挑选合适的人传承,此刻,我也算是了解了父亲的用心,但我依旧对中医似乎是毫无兴趣,可也不是特别反感了。
白附子后面几句话我没有听清,至于她为什么要继承大概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中医吧。
在我离开家之前,白附子哭的很伤心,她说,“你终于可以如愿和隔壁漂亮的陈半夏一起离开家,离开这个小镇了。”
我安慰她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们后会有期。”
(5)后来
可是,上了高中以后,我回家的时间却变得少了,难得在周末回几次家,却碰上了白附子与父亲一起去山上采药,我曾经承诺她的后会有期,在我上了大学以后,似乎是更加遥遥无期了。
我在大学里混得似乎是风生水起,这可能要归功于当年我在填报志愿的时候,突然就想起白附子的那些话,选了一个与中医药有关的学校与专业。
因为大概是父亲祖父的遗传基因,我真的如我想象一样学的很好很好。
而再见到白附子的时候,是我大三那年,父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看看白附子那丫头吧,她得了重病去了医院。
我因为很多什么学生会社团之类的事情,拖了很久很久才去的,忘了说,陈半夏那时候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
等到后来我终于有时间去医院看望生病的白附子,她那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她看见我笑得很开心。
“南星,快过来,把我的脉,很稀有,是雀啄脉。”
“雀啄脉不就是喜脉吗?”我想起了儿时开的玩笑。
可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油灯下抄的1000遍,“雀啄脉乃为七死脉之一。”
我怔了好久,才跑过去把她的脉,我含着泪强笑着对她说,“你开什么玩笑呀?”
可她却笑着对我说,“当年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听完呀,我知道你不好好学中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不如我先替你学,我知道我比较笨,所有的知识都记在了本子上,已经放在你以前的桌子上了。”
(6)白附子和南星其实也是一对
当我拿起本子认真看起来的时候,我发现白附子真的记得很认真,可我此时却没有继续看下去,我想陪伴白附子这个儿时的玩伴度过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刻。
可这一刻,还是到了。
等后来我看到那本本子最后一页的时候,我一个24岁的大男人哭的稀里哗啦,那是白附子离世的一年后,我看到那里用铅笔擦了又写,写了又擦而留下的印子。
其实,在中医里,不仅南星和半夏是一对,白附子和南星一起药用的效果也很好,但就像是大家都知道的是耿耿于怀而不是耿耿星河一样,白附子和南星也不会在一起了。
那以后,我用心地学习中医药,大学毕业后,就跟着我的父亲一起在小镇里悬壶济世,陈半夏再好也不适合我,我在等一个叫做白附子的女孩,只是可惜我怎么等也等不到了。
就像我再也没有办法听到白附子亲口对我说她擦了一遍又一遍,写了一遍又一遍的“顾南星,我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