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人心尚且纯净的时候，人还能看见在海边嬉戏着的人鱼，后来人心浑浊了，人鱼也就跟着消失不见。久而久之成为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一个又一个传说。
传说，在大海的深处更深，居住着人鱼。
他出生在海边的小渔村，整个童年都是在蔚蓝的大海，疾劲的海风，以及淡淡的鱼腥味中度过。大海是平静的，平静的时候一阵阵微风应和着湛蓝的天空与绵柔的白云，就像是一场南方温暖的小诗。大海是狂暴的，风浪涌起时整个天空都乌云蔽日，在夜里，无尽的冰凉之中，如墨般暴怒的潮水狠击着海面上的小船。那一艘艘小船就像在狂风中颤巍的落叶，在绝望之中静候命运的安排。
幸好渔民们还有妈祖，那位善良的神明。每每启航的时候，渔民们都献上素的祭品、香烛、鲜花，以祈得到庇佑。那时他还小，跟着大人们对着妈祖的塑像跪拜。拜完之后人们即将出航，互道着平安吉利的话语。那时他好奇地问船老大，“妈祖吃素，那她喜欢咱们捕鱼么？”。船老大以前从未听过类似的问题，他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讲不出话来，然后船老大的脸红了。
那一次船老大平安归来，又过了几年，船老大一次出海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那年他继承了父辈的职业，第一次出海捕鱼。此时的他已长高，黝黑的皮肤上两个大眼睛格外灵动。他跟的这艘船，船老大是附近有名的老手，人们都说他能听懂鱼话，知道鱼都跑去了哪儿。
"小子，多学着点。"，船老大顶着油腻打结的短发，满脸的胡渣，脚踩着凉鞋，对着他吩咐着。而他唯唯诺诺地听着，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出航的那天天气很好。海上风平浪静，和煦的阳光匀称地撒在渔船上。无所事事的渔民开始调笑起了他这个新手。
"小子，见过人鱼没有？"渔民问他。
“没见过。”他很老实地回答。
“没见识，我跟你讲，人鱼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要到老远老远，龙王宫旁边才能看到。”，渔民欺负他没见识，瞎扯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故事，其实他自己也没见过人鱼。
“哦。”，他是新手，只能老实听着。
看着他小心翼翼一脸茫然无知的表情，渔民心满意足，好似自己是个多大的人物，见识过多大的场面，飘飘然地走了。
而船老大盯着雷达，听着天气预报，眉头却一直没有松下来。太顺了，一切都太顺了，这不是好事，多年海上飘的经历让他内心对这次捕鱼升起了一丝阴霾。
行了两天，终于是到了渔场。船老大凭着经验选了一块地下网。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那些鱼群像是排好队一般向渔网上撞。收网的时候看着渔网里的肥壮大鱼，大家各个喜笑颜看。“老大，咱们今天是撞上鱼潮了！”，渔民笑嘻嘻地恭贺，“这次卖了能赚不少！”。船老大心里也高兴，跟着渔民们一块收网，收拾渔货。就这样连着捕了几天，天天丰收，仓库快满了。
“今天最后一网，弄完了回去卖，卖完咱分钱！”午饭的时候船老大豪气冲天，底下的手下们也都卯足了干净，而他听说到分钱，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最后一网和前面的一样满满当当。可收网的时候，一个渔民突然叫了起来，“看！黄金鱼！。”，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道优美的黄色弧线从鱼堆中跃出。那是一条怎样形体优雅的鱼呀，全身质地金黄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闪着光芒。鱼唇边两条长长的胡须，像是传说中龙须一样。大家把黄金鱼放在一个单独的盆里，收拾完其它的鱼类之后围着水盆啧啧称奇。
“老大，这是啥鱼呀？”他好奇地问。
“没见过。”见多识广的船老大这次也不灵了。
“我看这个头挺大，要不咱们炖了，尝尝是啥味？”一名贪嘴的渔民提议到。
“不要！”，兴许是不愿意美好的事物遭到破坏，他出声阻止道。可接着又支支吾吾说不出阻止的理由的。
“嗯，这是发财鱼，要养起来。”，船老大出声接过话腔。
黄金鱼在水盆里一动不动，似乎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天渐渐黑了，满载的渔船开始返航。船老大查询着返程一路的天气，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启程时的忧虑渐渐放了下来。马上就要到家了！等卖完这船鱼，能赚不少钱！想起这些，船老大的心又热络了起来。他躺倒在床上，合着衣睡了。
水盆里的黄金鱼安静地摇曳着尾巴，在这风平浪静的夜里。
夜渐渐深，第一次出航的他终于返航。一切都是如此新鲜，如此刺激，以至于他还留恋着海上的波涛，不愿意返航。在沉溺的梦里，他晒着温暖的阳光站在船头。一位位鱼人从海面中跃出又没入，他看着这些鱼人惊喜地大喊着。那些鱼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喊，在他的船边一跃。
“碰！”一声巨响，整个船体忽然大幅度的摇晃，也把他从美梦中惊醒。“大浪！大浪来了！”还在迷糊中的他听到值班渔民声嘶力竭近乎绝望的呐喊，整个人忽然一激灵醒了过来。“不是说风平浪静吗！”，他内心大恐。
在船外，整个海洋仿佛笼罩在黑色的狂怒之中。一阵阵怒涛如同巨兽的牙齿狠狠撕裂着船身，发出一阵阵巨大的闷响。在更远处，似乎有一阵阵如大厦般高的巨浪奔袭而来。渺小的铁船在这波涛之中，如果一片落叶，剧烈的沉沉浮浮，也许就在下一个波涛便是船翻人亡。
往日从容的船老大失去了镇定，他面色如土，双目痴呆地顶着这滔天的巨浪，双脚忍不住地颤抖。这浪，太大！太大了！听都没听说过！他心里隐隐明白，今天怕是逃不过了。
一阵阵似是叫嚷，似是哭喊的声音传来。是渔民绝望的声音。这风浪太大了，大到了完全没有生机的地步，而且看这情况还在越来越加剧。一想到死亡，渔民悲泣了起来。
而他被波浪打的在船上乱晃，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站立平衡的机会。他的身体不断撞击着船体，给他带来一阵阵剧痛。“怎么办？怎么办？”他想到了死亡。这时忽然他的怀中一阵乱跳，是鱼！是黄金鱼！
他好似冥冥中得到了暗示，用双手护住黄金鱼，在被撞向窗户的时候用手用力将黄金鱼往大海里一抛,黄金鱼空中一个打挺，在那个瞬间，他看到黄金鱼变化成了人的上身，鱼的尾巴跃入到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人鱼！人鱼！”，他惊讶地呐喊。
人鱼入海之后，波涛诡异地渐渐平息。这时太阳也渐渐从东方升起，天明了，一切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船老大面色如土般清点着损失。那个贪嘴提议杀鱼的渔民不见了，船上的冷库也坏了。他们四周游弋了许久，依旧没有找到失踪的渔民。最后在满船鱼尸腐烂的气味中一无所获的返航。
所谓故事，故人故事，愿假故事，示浊寸心。
化浊 于 2016-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