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游戏论

简言：莫道游戏痴，莫道人生痴。游戏有真意，人生如梦幻。不需太执实，亦难得投入。万物有美趣，俯仰拾皆是。 回归自然心，逍遥九天上。不为无益事，何以悦有涯！

前一阵子，一个“圣斗士星矢”的游戏进入了我的生活。它勾起了我童年的许多回忆。因此，结合这段经历，我们一起来谈谈游戏。

“休得争强来斗胜，百千浑是戏文场；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明朝的憨山德清这般写道。无独有偶，十八年后在英国出生的莎士比亚，深情地写道：“世界就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其上的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他也赞成将人生看成一场戏。所不同的是，他始终困惑于人死后会去哪里，因此提出了“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并在《麦克白》里写道：“生命像一个白痴说的故事，满是声响和愤激，毫无意义。”这是一般人的一种哲学反思的态度。然而心中却没有定数，因为不知道人死后去哪里，所以充满了对人生的惋惜和慨叹。这使得他笔下的人物，如同哈姆莱特一般，虽然具有高贵的理性，但不能真正地活在当下，不能接受生命给他的每时每刻，最后竟以死亡作为冲突的解决。

由此看来，人生若没有几分游戏的态度，就容易执实，固化，而导致陷入泥沼不可自拔。董其昌《容台集．诗集》卷四《仿李营丘寒山图．序》云：“余结念泉石，薄于宦情，则得画道之助。陶隐居云：‘若不为无益之事，何以悦有涯之生！’千古同情，惟予独信，非可向俗人道也。”诚然如是。有益正是一种人生功利心的计较，为生存计，这是难免的。但我们若思及那些真正的人，如一代犬儒第欧根尼，反而要舍弃所有的事物，佛陀亦如是，可见生存问题，原不似我们想象得那般严峻。试想以人类今日运作自然之力，如何维持生存而不能？但人活着，必有人额外的追求，这些近于生存，而又高于生存的事物，原本也是极其有趣，能够焕发人类活力的。然而这些事毕竟不能事事如意，这个时候，一定的超然精神，就何其必要了。

坦白说，我们不应该太超然了，人生本就是旅行，旅行就是体验，既然为了体验，就不能太超然，反而要投入。但人生既然是旅行，投入就是为了投入，并不为其他报酬。如此，游戏的态度，便是真正人生的态度。古人谈学问的时候有云：“玩索而有得”。边玩边探索，自然有得，这是一种体验。连孔夫子也说：“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让学生参与其中，得到知识的趣味，这便是游戏的最大魅力。我从小接触游戏，便觉可乐。游戏本来也隐含着人生的规则和诸多奥妙，游戏中的得失也往往让人心系，然而总体来说，大家都很清楚，游戏和人生之间的界限，纵然游戏功成名就，亦不足喜，游戏若一时潦倒，亦不足悲。这正是我们平常生活不容易有的态度。前面说了，生活需投入，然而一味入而不出，不仅烦恼不断，而且错失了许多欣赏美的距离和角度。入乎其中又出乎其外，这方是我们所追求的态度，游戏恰可以作为我们严谨生活的补充。

生活是不能不严谨的，严谨代表的是一种专注的态度，很多事情专注了，才能有所享用，才能有所收获。生活又不能太严谨，正因为生活如此重要，所以我们要抱着“慢慢走，欣赏”的态度。否则一生就是空劳碌了。

奔波的时候，赶工的时候，虽然能够提高效率，但因为心与物没有充分地接触耦合，因此心灵和物都没有绽放其最大的美。表面上效率提高了，实际后续有很多的隐患。

拿我所体验的这个游戏做比喻吧！这个游戏和一般的游戏很像，都是闯关升级的模式，类似我们在人类社会的步步攀升。这个游戏还有一个特点，升级所需要的经验，需要通过打怪完成，这一切都需要等待。这和我们在社会里等待得到一个升迁的机会何其类似。游戏不仅有这种简单的积累，还有抽卡的环节，而抽得抽不中，完全凭运气了，这正如人生的运数多变一样。有时候，因为抽中了某一张高级卡，阵容就必须先按这张高级卡去搭配，一时的偶然竟然成为未来所有工作的基础。正如那句《阿甘正传》里的名言：“给个橘子，就做橘子汁吧。”

最有趣的是这个游戏还设置了体力值，完成某项任务一般都需要体力，一旦今天的体力用完了，就没法继续游戏了。尽管体力可以通过其他某种渠道获得，但一天的体力总是有限的。每当看到体力耗尽而今天该升级的斗士没有升级完成，或者抽卡没有抽中好的斗士，心中都会一阵怅然。但不必失望，第二天起来，体力又会恢复，又仿佛有新的希望在等待着。也确实如此，只要一直在玩，总会遇到新的惊喜。仔细想想，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个游戏还让我回忆起了童年。童年看每件事物都有乐趣，万物光明而充满神性。我记得那个时候会觉得柜子里的笔也是有灵性的，会跟它们说话，所以用过的笔也不随便扔掉。长大之后，由于更多地利害计较，加上一天劳碌回来，就对万物失去了那种抚摸的乐趣，我们的心灵蒙尘，万物也就失去了光辉。回想小时候那种游戏的态度，正是充分投入其中，而又不计较利害的快乐。

长大了，什么事情都喜欢执着，表现在游戏中也是如此。总是希望自己马上满级，总是希望抽到最优秀的卡。可是却忘记了初心，忘记了游戏本就是来体验的。本来是无益之事，偏偏成了脑海之争，结果这游戏又有何乐趣呢？所以关键不是在玩游戏，而是抱着一点游戏的态度。

真正的游戏态度，应当是既投入，又观照，投入时热情饱满，仿佛饮酒纵舞，击剑狂歌；观照时仿佛居于九天之上，看世人奔走如棋。

一点游戏的态度，帮助我们充满希望而又好整以暇地投入人生；一点游戏的态度，使万物的光辉从以自我为中心的执着的缝隙里照进来。生命有多少乐趣等着我们！永远不要用观念把我们的人生僵化了。人生太重要了，所以不能太严肃地对待她。末了，送上我最喜爱的朱希真的《西江月》：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游戏咏

无边广阔的

是生命之海

我们只是在海边嬉戏的孩子

偶尔捡到那些闪亮的贝壳

随即又将其放下

生命没有什么获取

除了每个闪光的当下

你乘着风来到

也将乘着风离去

春花秋月

何物不可赏玩

赏玩像一面镜子

引导我们进入内心的真实

采桑子·游戏人间

人生如戏真真假，无限明眸，无限明眸，花落红尘转眼秋。

难留往事乘风去，且尽欢游，且尽欢游，把酒当歌心底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