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而不息

光秃秃的树枝上叶子几乎落尽，一派苍凉的景象。风吹过树枝，再将地上的落叶卷起。拿了一把大扫帚的大爷不慌不忙地把叶子扫在一起，再装进口袋。没过多久，叶子又落得满地都是。

万物生而息，人也不过如此。

此时的我正站在医院病房外的院子里，看着、想着，就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病房内不断地有人来看望外公，外公戴着呼吸机、无力回应。

我想到了小时候，我去外公家玩，临睡前，总会听见外公房内传出的歌声、接而打个哈欠，没过两分钟就是呼噜声了。

我想到了外公身体一直硬朗，七十多岁了还登山、钓鱼、伐木、栽树。

我想到了三个月前，外公说他突然失去知觉，晕倒在了马路旁。

我想到了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外公检查单上癌胚抗原阳性那一项。

我想到了肺部癌细胞恐怖的模样，张牙舞爪地钻到了外公的整个肺部、胃部、头部，让他呼吸困难、寝食难安、头痛难耐。

我想到我的母亲。如果我此时的难受有十分，那母亲的难受一定是我的十倍。

又有叶子落了下来，落在我的脚旁，把我拉回现实，我擦掉眼角的泪水回到房内。母亲正一手扶着外公后背，一手握着外公的手。外公取下了呼吸机，嘴里一直嘀咕着“我要倒了，不要松手，快扶着我，我要倒了，不要松手，快扶着我。”

外公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他总喜欢讲他年轻时的趣事，自己也在笑，还讲得我们一屋子的欢声笑语；眼睛虽然看不见了，还喜欢左顾右盼，然后开玩笑说看见什么了；护士来打针，他怕痛，手一直缩，让护士轻一点；还会撅着嘴，像孩子一样说我们不要他了，要离开他了。糊涂时就一直喊痛，从胃痛、头痛到全身都痛。

就这样过了几天，就极少清醒了。东西吃的很少，大部分时间是在昏睡，没有心思开玩笑了，只喊痛。

又过了几天，完全糊涂了。护士打针他都不知道，也不喊身上痛了；话也说不出来了，嘴一张一合，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最后的几小时，我们把他送回了他住了几十年的家里。

他曾经说过，他想在家里走。

家里围满了亲人，都来见他最后一眼。他动也不动，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力呼吸。我看见了他眼角滑下的眼泪，我想此时的他是清醒的，我想他也舍不得。

凌晨四点，夜里一片安静。其他亲人都睡了，只有母亲和外婆陪着他，他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此时已是寒冬，树上的叶子已落尽。

整整一年，我都觉得外公没了，就这样没了，完全没了。

直到现在，我才悟明白一个道理。

外公成就了我的外婆、母亲，他们和爱我的人一起，成就了我。

所以外公尚在，只是以不一样的形式。

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短暂生命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来珍爱身边的人。

落叶落在土里，变成肥料，滋养着大树。

春天，光秃秃的树枝上会长出嫩绿的新芽，还沾着透明的露珠。万物生而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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