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间美丽又危险

那个房间美丽又危险_第1张图片
图片@好丑君

夜里和Z看完午夜的廉价电影,走出电影院,迎面而来的微风轻凉。相互无言地走回出租房,途中望了望被高楼切割的几何天空。城市里星星都少得可怜,我们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那这样的成长是有缺陷的。房间为成长提供一个封闭的容器,它可以盛放我们私密的情感,羞耻的眼泪,以及许多怪癖和力量。

我的童年以及有独立观念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借宿在大人们的房间里。有时候是父母的,有时候也去祖母那儿。在乡下就和表弟挤在外婆的老式木床上。我像是一座漂流着的岛屿,无处停留。

我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这个想法出现于拜访同学家之后,它像某种植物一样,坚不可摧。同学生日,我被邀参加。小学时候的我沉默寡言,对于这样的邀请让我受宠若惊。我向母亲要了零钱,买了水晶球作为礼物,是那种摇一摇就雪花飘摇闪闪发光的水晶球。包上好看的纸,系上蝴蝶结,好看到希望那同学突然告知我生日取消。生日无非还是那样矫情的老套路,吃饭后拿出蛋糕,点蜡烛,关灯许愿,呼,要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在整个过程中,我心不在焉,甚至忘了说出送礼物时的祝福语。这样的情况是在同学说出“现在参观我的房间吧”然后把那扇深蓝色的门打开之后。

我也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书桌摆在窗前,难题做不出来就对着窗外发呆。地面上放着自己喜欢的连环画。床上有流行卡通人物四件套。衣柜的最深处藏着带锁的日记本和金猪储蓄罐。我把这些设想转换成“我想自己住”传达给父母。我的确成功了,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角落里放着我小小的单人床。没有书桌,也没有打开就是蓝天的窗。房间里堆放着家里用不上的杂物。一关灯,漆黑一片,破旧的老冰箱间歇性地运作,像一只古老垂死的怪兽。我躺在床上面红耳赤,情绪一半来自恐惧,一半来自赌气。最后我还是尖叫着逃出了房间,我失去了我的第一间房间。

有了晚自习,我开启了人生漫漫无期的寄宿生涯。宿舍,这个词是有味道的。那时候都是十二个人一个宿舍,人多热闹,人一热闹事就多。丢东西的,吵架打架的,半夜讲梦话磨牙的。我时常在宿舍不说话,睡觉用被子捂着鼻子靠着墙壁,用一种近乎于防备的状态入睡,我提早起床,去公用洗漱池洗脸刷牙。从而避开和同学争一个水池然后挤破脑袋的危险。但即便如此,每当放假我都不太想回家,不想暂时再次成为飘来飘去的岛。

在父母那儿时,我被要求早睡。可有时直到父母上床来了,我还没睡着。于是我假装睡着,假装间歇性打几次呼噜。有时背部突然痒,也不敢挠,一直憋到流汗为止。在祖母那儿,她会特意给我加被子,我因为热把被子踢开就会挨骂,然后祖母重新为我盖上被子。只有在外婆那儿是最舒服的,老木床有麻布帘子,睡觉时就会放下来,在下雨天床就像一艘船,载着我们去梦乡。还有外婆手里的扇子像永远不会停似得,慢悠悠送来细风。而后外婆去世,床也就消失了。

读大学后,四人一房。每当放假我就不自觉地留到最后才走,享受独自一人在熟悉房间里的时光。洗澡时大声唱歌,刷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开着台灯在寂静的夜里看书到凌晨。吃饭叫外卖,几天不出门,头发乱糟糟的我听着不远处的宿舍里传来玩游戏被坑的粗暴骂声,笑了笑,然后站在房间里跟着视频做伸展运动。

在深夜里哭泣,用掉小半包室友的餐巾纸。

时间过去那么久,后来我在家有了自己的房间,一年只住几十天。我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秘密和回忆,它只像一个暂时居住的场所,和我在外边的出租房一样,并无差别。

快到房间的时候,Z问道:“你想回家么?”

“我不想回家,我只是想念我的父母了。”

我走进漆黑的楼房,逐步而上,每一层的楼灯在偌大的城市里约好似得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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