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有的真的很难,然而有的却是那么容易。
时已进了八月,却也是最酷暑难耐的天气。夜晚打开窗子,就会传来吵杂的虫鸣之声,惹人睡不着觉;关上窗户又觉得闷气,更是睡不着了。
我独自躺在床铺上,任凭身旁电扇茫然的空转着,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板,周围一片昏暗,可我却没有一丝睡意。
突然间我听到隔壁的房间发出“卡啦”的声响,像是窗户被谁推开了。我不由感到奇怪。
我现在是租住在一所老式的公寓楼里,有三层七八户的样子,每户房间都是很小的布局,只有一个房间,睡觉会客都在这里,就是做饭麻烦,不过我通常都是买着吃的。
我的隔壁应该是个空房间,现在还没有人住,那么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我由是好奇,不免下了床打开房门前去查看。
房门外是条幽长狭窄的通道,往下能看到楼底。我住二楼,这层不高不低,甚好。通道里有灯,发出昏黄的光芒,但可以看清四周情形。
只见隔壁房门虚掩着,确实是有人进去了。我不禁更是疑惑,心说这个屋子应该空无一物,有谁会进这里干嘛?当时也是胆大未想后果,我便推开了那扇房门。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我小心探头往里看去,却见这里与我房间一样,只有一室,于对面一览无余。但见对面窗户大开着,一个女人半掩着窗口向外眺望着。
她留着垂肩的发髻,穿着一件白色纱裙,任凭窗外皎洁的月光盈洒遍全身,在昏黑的环境下兀自显眼。我当时就看呆了,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女人自是注意到了我,不由得有些警惕,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当即明白过来,不过心说这话该是我问才是。不过既然她先问了,出于礼貌和宽慰,我先就说了:“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住户,听到这里有响动就来看看,你是谁啊?这里可是没人住的。”
那女人听我介绍,顿时轻松下来,笑道:“这里马上就要有人住了,就是我,明天就要搬来,所以今晚就先来看看。”
原来是新房客呀,而且还是邻居。我当下就明白过来,就说道:“哎呀,这就是只有一室的破房间,有啥好看的。”
女人轻摆下头说:“房间虽然破了点,但重要的还是住在其间的人。”
我不明女人说的意思,女人却向我道歉道:“打扰你休息了,真是对不起啊。”
我笑道:“哪里啊,这天气炎热蚊虫叮咬也是睡不着的,不妨事。”
女人淡然笑道:“已经是秋天了,可是这恼人的蚊子还是不少,实在是不胜烦扰啊。”
我有些诧异,心说什么秋天到了,现在分明还是盛夏酷暑呢。却听到女人吟道:
“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现在是立秋,也是秋天的开始。”
随后女人递给我一只青苹果,笑道:“难得有缘见到邻居,却只好给你这个见面礼。将它捧在手心里,有否感觉一丝凉意?”
我愕然的接过她递来的青苹果,看那只是只很普通的青苹果,有点小,不过好像是很圆润的感觉,摸在手里触感很光滑,隐约是有点凉意。
她看着我,很是温柔的笑着,同时也手捧出一只青苹果来,对我说:“我叫淳于莹,很高兴认识你。”
淳于莹,莹,这个名字真是好听,就如同她那个人一样。回到房间我想着,手里还攥着那只青苹果,凝望了一会儿,有些动心的咬了一口。
呜,好酸。
翌日清晨,我被闹钟吵醒了,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看看表大概六点半。就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我现在在一家饭店打工,饭店是上午十点对外营业,但是从七八点就得开始准备,所以我必须赶时间出门才是。
出门以后路过隔壁,我偷眼看了一眼那房门,已经锁紧了,看来那叫莹的女人已经走了。
唉,本该如此那,我不禁感叹道。不过想到她今天就要搬来,心中又不免有些小激动。
下得楼来,却见一个活泼的女生一下跳到我的面前,并一把搂住我胳膊叫道:“阿武哥,早上好。”
她身材小巧,扎着马尾,穿着印有卡迪熊的T恤,下身一条百褶裙显得很休闲。
她叫欣悦,比我小两岁,是我的女朋友。但要说来,权当我妹妹也是可以的。要说一下,我打工的饭店老板是她爸爸,所以每天早上出门上班时都会碰上她来接我。
“好了好了,都说几遍了,一会儿就能见到的,用不着你每早都来接我。”我有些苦恼的说道。
但欣悦却撒娇道:“不嘛,我就要早点见到阿武哥哥, 一刻也不分离。”
每一天繁忙的打工生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不过不知怎的,今天饭店的生意特好,我一刻不停的忙碌到很晚才回到公寓,直累的腰酸背痛。
在刚想进家门的时候,我看到隔壁房门虚掩着,门里透出来些许光亮。我想到这是莹搬过来了,不过像这样不关严房门确实不安全,我当即敲了敲她的房门。
“你好,哪位?”
随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一时竟觉得有些无措起来,心说这么晚自己敲一个女生的房门是干啥意思啊?
莹打开了房门,随即发出一声轻呼,“哎呀,门忘了关了。”然后看到了我,不由笑起来,说:“你这么晚才回来,真是很辛苦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说是看她门未关来提醒她,却不好开口,只说你今天搬过来了,我来问候一下这样的傻话。
莹冲我笑笑,然后有些为难的说:“谢谢,不过不好意思我是今天下午才搬过来的,本想行李少却没想那么杂乱,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有完。”
是吗?我看看手表已是晚上十点多,心说这样可是就来不及休息了。本想说能否帮忙时,却觉得不合适,正犹豫间却听莹说:“先生能请你帮帮我吗?我一个人实在是弄不好。”
于是我就帮着莹整理了她的房间,还真看不出,她就一个人,行李却是蛮多的,忙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真是辛苦你了,还是赶快回去睡吧,好心的先生。”莹上前递给我一杯水,然后又给了一条毛巾来。
“叫我阿武好了。”我先是将水喝了,然后用毛巾擦了下额头的汗珠,然后还给莹。
而莹却紧盯着我惊讶的叫道:“你额头上有伤,好长的一道伤疤,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手捂住额头,一时间沉默不语。那道伤疤在额头最上面,一般被流海遮住还不引人注目。不想这次却让莹看见了,这不禁勾起我从前一件无法忘怀的往事。
“两年前我和女友开车去郊外旅游,结果在高速路上遭遇了一场车祸,这道伤疤就是那场车祸带来的。那场车祸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忘都忘不了。”
“是吗?那肯定是场很严重的车祸。在那样的车祸中,你没有失去什么吗?”莹问道。
只是她的问话很是奇怪,竟问我失去了什么,这个问题让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次的车祸撞的很惨,汽车是当场报废,我虽然系着安全带,但头还是狠狠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当时我和女友都身受重伤,但所幸是都抢救过来,我有失去的,或许是自此我再不敢开车了吧。
而自从给莹搬过房子后,有好多天就再未见过她。每晚我回来后她的房门都是关上的,我的心里不免都有些失落,只是不知是出于什么感觉。
欣悦还是如日的缠着我,虽然是有些烦扰,但还是感觉很幸福。而且最近经得她父亲同意,我们要结婚了。
“呵呵呵,小悦我终于可以永远和阿武哥在一起了。”
我还记得当欣悦得到这个消息后激动的哭了起来,我心说至于嘛,这种表情。但我没有取笑她,因为我知道欣悦于我这两年来,一起怎样的度过的。
她不能离开我的,她害怕离开我的,我也不能离开她的。那次的车祸几乎夺走了我们的生命,让我们分开。虽然事后抢救过来,但欣悦的性格有了很大变化,变得更加的脆弱敏感,也越发依赖我了。
那天晚上老板特意给我放个早假,让我陪欣悦出去玩。我就和欣悦一起逛了夜市,回到家时比平时早了许多。欣悦送我到了楼下,总是有些不舍,说道:“平时阿武哥在店中还能待的更久些,怎么今天却这么早就要分开。不干不干。”
欣悦撒娇道,我就赶紧安慰说:“好啦好啦,其实今天玩的也不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太晚回家,这样不安全。何况我们明天还能见到。”
听得我的话,欣悦无从反驳,只好依依不舍与我分开,我这才长嘘口气,转身上楼。不过这时却听到有人叫我。
我转身一看,原来是莹。这时她穿着牛仔裤,黑背心,很是随意的打扮,手中还提着一袋东西。
“嗨,你好。好久不见,今天回来的很早啊。”她冲我打招呼道。
我也冲她打了招呼,莹来到我身边笑着对我说:“你总是早出晚归的,一直很忙的样子,也不见有休息日,到底干什么工作啊?”
我说是在饭店工作,莹听得有些吃惊道:“饭店有那么辛苦吗?不是有几班倒才对嘛。”
我有些尴尬的笑道:“那个有些不同了,那个店是我女朋友家的,……”
言之未明,但话是说到了,莹也听明白了,不由坏坏笑道:“原来都是自家店啊,这样辛苦一些也是应该。”
然后莹驻足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妥说:“我要先上去了,一会儿你也上来吧。”
然而在她经过我身边一瞬间似乎听到莹小声耳语般说了一句:“祝你结婚幸福。”
我有些傻愣在原处,看着莹上了楼,片刻正待也上去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唤我。
我扭身一看,竟是欣悦,她还没走。我有些发懵,忙问:“小悦,你还没走?”
欣悦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只是说道:“突然有点事想和阿武哥说,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那个。”
我赶紧解释说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可欣悦哪给我解释的空闲,她小声质问我说:“她上了楼,一会儿你也上去是什么意思?你和她说了那么多话是什么,你和她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欣悦浑身颤抖,我赶紧上前扶住她双肩叫道:“小悦别激动,你听我解释。”
突然我就感觉下腹左侧有股冰凉的刺痛感,低头看时却见欣悦将一把小刀插进我的体内。
“为什么?你……”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欣悦,但欣悦的面目已变得狰狞可怖,完全看不出原来那种模样。
“阿武哥是属于我的,我不允许你有任何背叛。不过哥哥也不要担心,我会追随你而去的。”
欣悦变得很是歇斯底里,她拔出小刀,任由我倒在地上,我此时才察觉到,地面原来也是冰凉的,我只觉的自己的意识朦胧起来,隐约间见得欣悦将小刀对向了自己的脖颈,然后就是一个人影扑过来,耳中听得一个女人的惊叫声。
“小悦你是疯了不成,快点住手,快点……阿武坚持住,我这就打电话!”
那是莹的声音,难道她和欣悦认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依稀还记得莹问过的那句话,那场车祸,你失去了什么?对啊!我到底是失去了什么?以至于心中有一点哀伤?
等我出院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季节,天气已经有了几分寒意,空地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在这段时间有了太多的事情发生,欣悦住进了精神病院,不过状况似乎有所改善。而莹她却是在我身下墓地静静的躺着,墓碑上只有她微笑的照片。她曾是我的女友,我的挚爱,然而我却不知道她早已身患癌症,而欣悦曾经只是单纯喜欢、爱恋我的女生,而那次出了车祸的旅行时,车上载的也并不只有两个人,而是我、莹和欣悦三人。
这便是我曾失去的,而今又将永远失去的……
九十月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