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头猪
这是一头猪,它叫黑子,它快死了。在此之前,黑子从未好好地同别人或别猪倾诉过,别人不屑,别猪不懂。现在黑子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让我们好好听一听它这一生的故事。
1、猪的思考
黑子出生在城西的一片养殖场,里面养殖着好多的生猪,它们供应着城市各大菜市场的肉类需求。一栏一栏的,怕有不下上千栏,每一栏里都有十来头小猪。
可是黑子和别的小猪不一样,它太聪明了,它是个异数。打个比方,它的存在对于别的猪,就像爱因斯坦生活在原始社会,没有原始人能懂得爱因斯坦的人生,因此也没有猪能够理解小黑的猪生。
清晨,便有几头小猪们开始叫唤。起初只有零散的几头,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小猪参与进来。这声音吭吭哧哧地此起彼伏,很快便连成一片,就像是个盘古的巨人在你身边打着永不停歇的“呼噜”。这个“呼噜”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黑子每天都要被这“巨人的呼噜”吵醒,对此它很是无奈。这时,它正耷拉着耳朵,一脸鄙夷地望着那些挤在食槽前嗷嗷叫唤的小伙伴们。
过了会儿,黑子使劲摇了摇脑袋,站起身子,当然是四脚触地的站着,猪的解剖生理不允许它双脚直立的站着。小黑一双小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食槽。过了好一会儿,一束金色的阳光投射进来,正好照射在食槽之中。在这束阳光形成的光束中,灰尘无处遁形,一个个小的颗粒似乎十分安逸地徜徉在这道光束之中。
黑子似乎看得呆了,不自觉地举起了它的右前肢,伸向那道光。是的,现在黑子三只脚站立着。阳光照在黑子的右前肢上,它脚上的绒毛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金光闪闪。
这时,养殖场内铃声响了,食槽开关打开,有猪食从管道里涌向食槽。黑子咧了咧嘴,是的,它笑了。它观察了好多天,每当阳光照到这个位置,铃声便要响起,接着便会有吃的出现在食槽中,每次都是如此。
黑子看着那些争先恐后挤在食槽前的伙伴们,内心很是不屑。黑子踱着方步(如果那算方步的话),一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得意,一边又在思考新的问题——那些直立的两条腿的“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天降猪食”?
黑子时常困惑,因为它所见的它不明白,这点便让它有了无穷无尽的烦恼。
2、为了真理
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复一日,日光之下本无新事。黑子一天天长大,只不过从小黑变成了大黑。
天地之大,黑子依然蜗居于猪舍之中。依然聪明,却也因此烦恼。
比如,黑子依靠它那天才的大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问题。在大黑看来,这个问题是事关猪类生存的大问题,那就是猪生的太多太快了。
黑子观察,每天“天降猪食”的量是恒定的,刚刚够猪们吃,不会少可也不多。另外,猪舍数量和空间也是有限的,黑子觉得猪已经太多了。
第一次,黑子尝试着和其它猪们沟通,虽然它们很蠢,可是毕竟是黑子的族类啊。黑子忧心忡忡地找到“猪大佬”说出了自己的忧虑。“猪大佬”一脸懵圈,狠狠地一头拱了过去,黑子被拱翻在地。是的,黑子并不强壮。它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思考,自然吃的不多睡的不多,体形上自然吃亏,而且没有猪朋友。黑子被它的族群孤立了,被众猪嘲笑了,其它猪认为黑子是头神经病猪,是个异类。
被族群排斥,被认为是异类,对于个体来说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可怜的黑子,在它的族群中智慧是完全不需要的东西,一旦拥有了众人没有而且不被接纳的事物,那么悲剧便不可避免。
黑子接着的日子过的十分凄惨,只有当其它猪都吃完了,才能偷偷吃点东西,更糟糕的是被其它猪咬,被拱,被踢……
黑子十分苦恼,因智慧让它有能力去痛苦的,却无力量去改变。可黑子更苦恼的是,它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是错的。
虽然生存空间变得更加拥挤,可“天降猪食”的量似乎随着猪族群的增长也增多了,为什么?黑子十分痛苦,甚至这痛苦胜过了被族群排斥的痛苦。因为,这意味着它唯一引以为傲的判断也出现了错误,那么它可能真的是“神经病猪”了。
黑子只能安慰自己说,虽然不明白“天降猪食”为什么会增多,可大家的确是越来越拥挤了,自己判断也算部分正确,再这样下去也是会影响猪类生死存亡的大事。
可是,直到那一夜,黑子知道自己彻底地错了。
3、被操纵的命运
那一夜,月黑风高。
黑子被猪舍外一阵轰鸣声惊醒,紧接着有许多直立的怪物进来。黑子以前虽然也时常见过怪物,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一起出现的。
猪们被一头头地拉出去,关进一个个笼子里。黑子仔细观察着,随着这些猪被拉出去猪舍又变得宽敞起来,黑子的判断又错了。可是这些不重要,黑子开始明白了,是这些直立的怪物在操纵着它们的猪生。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黑子现在不禁思考,那些被拉出去的伙伴会被送到哪里?
随着一头头的猪被拉出去,黑子寻求真相的欲望愈发坚定。
“嗷”地一声嘶吼,这是“猪大佬”的声音。“猪大佬”四蹄前伸,死命抵住地面,它自然不明白正在发生什么,可是本能却告诉它要极力反抗。
忽然,黑子“嗷”第一声窜了出去,那些直立的“怪物”们似乎第一次有了些慌乱,他们放开了正在拼死反抗的“猪大佬”,转身一起围堵黑子。
“快,快,抓住这头大黑猪,它是疯了么?”
“就这头黑猪了,先放过那头最肥的猪,不过这黑猪也太瘦了。”
猪舍内空间局促,黑子无路可逃,转眼便束手就擒了。黑子并不反抗,它太想知道它和它的同类归宿究竟是什么。
黑子被关进笼子,笼子又被推上卡车。黑子看了看“猪大佬”,它却已躺在圈舍之中重新睡去,那才是正常的猪。只有黑子自己,才是异类。
4、归宿与自由
黑子被卸下卡车后,它努力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它耳边尽是哀鸣声,风中带着血腥的气息。
是的,这里就是生猪屠宰场。
黑子望着这片“猪间炼狱”,这便是它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一切的操纵者给黑子提供的归宿。
黑子一声悲鸣,纵身一跃,跳出了栏杆,便向外面疯似的跑去。
它记得来时路。
黑子迎着风昂首面向天空,在公路上四蹄齐飞,一骑绝尘。皎洁的月光照在它的脸上,满天尘星为它闪耀,它瞬间长出了硬硬的鬃毛,生出了尖尖的獠牙。它认清了这世间的一切,也不再是当年的黑子。
黑子迎着月亮的方向,一路向前。它穿过河流,穿过田野,向着山的那边奔去。忽然它停住了。
小桥溪水边,一女子正在默默流泪,只是不知她因何伤心。黑子在草丛中默默地观看,在这瞬间它觉得直立的“怪物”似乎并不可怕,甚至还起了几分亲近的心思。
黑子犹豫了,它好想能有个倾诉的对象,它钻出了草丛。
“啊”一声尖叫声回响在旷野之中。
“砰”的一声,枪响了。黑子倒了下去。
皎洁的月光洒在黑子身上,是如此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