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春去

  世间万物之间都存在一个缘法,人与食物自然也不例外,一湖蟹没有在它秋高黄肥去蒸它一只,一畦韭没有在春雨过后来割它一把,便很快犹如迟暮美人、末路英雄让人不忍直视了。虽然现在农业技术进步,在菜市场里很难体会时节的变化了,但人力终究难改变几百万或者几千万年来生物体内进化出来的生长周期,那些被我们用温室大棚和化肥欺骗出来的菜蔬不是气候不足就是虚有其表,一种食物最本质的味道还是安安份份的按着时节排着座,一个时节独特的味道还是只能在那个时节里吃到。而春天万物初发正是地气上升的时候,被迫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草木终于可以放肆地生长,其余时候不了桌的东西,这个时候也能有几分台面,而且还会露出一招鲜的独门气象出来。所以如果说春天有味道的话那必定是藏在那些初春萌发出来的野菜里。

   说起野菜我常常想起蒌蒿,因为刚开始它在我眼里根本就算不一种上能吃的菜,它实在太过常见,小学的时候学过一句诗“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种野菜天生地长,一入春随便在江滩沙洲上一看都是,我第一次认识到它是一种可以吃的菜一次是在小学时看见一个同校的男生正在割蒌蒿,我好奇的问他在做什么,他告诉他割的东西叫蒌蒿,到镇上一斤可以卖到五块,我才知道这是一种可以吃的菜。刚开始吃这种菜我实在接受不了它那冲人青蒿气,其实除了住在长江旁边的人外很少有人能接受这种蒿气,连上海人都不吃蒌蒿,但吃多次之后,这股刚开始觉得冲人的蒿气就会变成让人上瘾的清爽辛气,汪曾祺就说这种青蒿气是一种乡愁让他感觉到了家乡上涨的春水的味道。蒌蒿最好吃的时候就是刚刚入春,天气开始转暖的时候,这时蒌蒿刚刚从一堆萌发的草木中崭露出头角,鲜嫩多汁,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先下手为强,不然十天半月一过去就柴的进不了嘴,二月芦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的俗话一点都没错。蒌蒿常见的吃法是同辣椒、腊肉还有香干同炒,炒出来青白相间、绿意盈盈,蒌蒿吸收了腊肉的油脂和咸香后油滑光亮,但入嘴后丝毫没有油腻的感觉,一股清爽的辛气反而使得经过年关大鱼大肉后的人难得的食指大动。除了常见的和腊肉同炒外还有同臭干子同炒,用旺火和油香可以让蒌蒿和臭干子香臭同宜,已经是某地的一道招牌菜,只是没有吃过,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尝上一尝。

  每年春风开始变的暖和怡人的时候,村里总是会冒出拿着长竹竿和编制袋的人到处转悠,这群人曾给我带来不小的恐惧,当时我妈和我说有一种叫做“拍花子”的人,会假装用糖果玩具和小孩子打招呼,等小孩子靠近的时候,就一把把小孩子弄晕然后装进编织袋带到很远的地方卖掉,我妈的本意是让我不要接近陌生人,但我自然的把“拍花子”的形象的套在的卖货郎和这群人身上,因为卖货郎推着的小车里有玩具和糖果而这群人拿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后来我发现卖货郎和这群人对卖掉小孩子并不感兴趣,卖货郎感兴趣的是小孩子从爸妈那里要来的零钱,而那群人感兴趣的就是各家门前椿树上的椿芽了。我家门前曾经就种过一棵两层楼高的椿树,之前还有人打椿芽常常见到人在我家椿树前停留,不过从小到大我都很少吃椿芽,虽然它们卖相很好,紫红通透犹如宝玉,但它们那股味道实在是又冲又窜,唯一一次吃过的就是香椿炒鸡蛋,这也算我们那的一种平民美食,将香椿切成末和鸡蛋加入调料拌成蛋糊,然后将蛋糊炒成嫩熟后淋上熟油。喜欢这道菜的人觉得得香辣鲜香,不过我实在接受不了香椿那似乎掩盖不掉的冲味,吃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可能我属于那一小搓接受不了香椿的人,在徽州有一种叫香椿馃的食物就是用香椿做成的,徽州人常常带着它充做干粮,可能背着有着冲冲窜窜味道的香椿就像把整个家乡都背起来了一样吧。

  周作人曾在《故乡的野菜》中写在这样一首儿歌“荠菜马兰头,姊姊嫁在后门头。”荠菜和马兰头都算是比较常见的野菜,但相对于鲜红透嫩的马兰头来说,其貌不扬的荠菜的味道要好的多,马兰头带有一股涩味,吃之前必须用水焯一遍才能去掉,而荠菜一无腥苦二无酸涩,用手一撮荠菜还能闻到一股甜香,诗经邶风之中就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就用了荠菜的甘甜和荼菜的苦涩来指代这个可怜的弃妇相恋时的甜蜜和被朝三暮四的夫君抛弃时的痛苦。荠菜的吃法很多,这种野菜哪种不偏不倚的味道有着很好的相合性,和淡者搭配能后出味,和浓者搭配能够提鲜,南京有道荠菜花煮鸡蛋的菜,据说在清明时节吃荠菜可以驱邪明目,吉祥而健身。荠菜花煮鸡蛋我没有吃过,我只吃过荠菜馅的饺子。每年刚开春的时候我妈就会去挖荠菜,不过她不把它叫做荠菜,而叫做“丁葛菜”,采来的荠菜用沸水泡过就可以做菜,吃起来有点像很优质的白菜,不过口味略有点单薄,不如和着肉馅包饺子。采来的荠菜洗碎和剁碎的猪肉拌好,然后用猪骨汤和开后放入冰箱冷冻一段时间后再用来包饺子,包好的饺子放到冰箱冷冻,吃的时候拿出几个油炸,荠菜的的甘爽能够不仅可以去除猪肉的油腻,而且还能很好的提升饺子馅里化开的肉汤的鲜香,荤素之间两相和宜。只是每年能吃上荠菜的时候年也快过完了,一顿荠菜饺子总是在离家的时候才能吃到,每逢冬至和人去吃饺子的时候总会想起离家时那顿荠菜饺子,觉得家也许不过就是一种永远的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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