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风声疾

雨夜风声疾

文/祝桂丽

大年初一,天空竟然下起绵绵细雨。

   雨夜的山村,远看像只巨兽埋伏在黑魆魆的夜幕里。只有从某个窗户透出的橘黄色灯光,提醒人们——那灯下,生活中酸甜苦辣的故事正在上演。

   关上灯,听窗外雨声叮咚。土炕热烫,空气却清冷。屋顶雨水慢慢积聚成珠,顺檐缓缓滴下,落在窗外的器皿上,摔碎了,发出脆或钝“叮叮咚咚”的声音,世界,似乎睡着了。看门狗也蜷缩在草窝里,懒得叫上一声。偶尔远处的鞭炮声,越发显得山村夜晚空旷而宁静……

   哦!过年,酒神们此时此刻聚到别人家狂欢去了。最怕酒场吆五喝六,几双眼睛在酒精刺激下兴奋地闪闪发光。他们可能把生活中的不如意装进酒瓶,斟满杯,仰头,一溜火线烧灼喉咙,腹中热起来,呼应着闹哄哄的场面,所有的烦恼随着唾沫星子飞走了。于是,天老爷老大我老两,牛烘烘的把世界踩在脚下,啥也不服,只等着扶墙。不管醉酒有什么害处,他们一般不曾后悔。也许,后悔只在尝到苦果之时,等到苦味儿消失,再见到酒,照样是分外亲切,一旦亲密接触,不肯轻易失去。

喝醉的人真实,却令人畏惧——太多迷上此物的普通人无力改变,他们的放纵与家人的烦恼总是结伴而生。烦恼像落入水中的一串葫芦,摁下这个还会浮上那个。用张爱玲的话说:蛀空了的牙齿,麻木木的,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的有一些酸痛。呵呵,且丢下所有的酸痛,听,窗外清晰可闻的雨声中,夜晚多么恬静!

雨声渐渐消失,窗外却起风了。风摇动光秃的树枝,擦过老屋山头纵横交错的电线,在烟囱里冲撞,扑向窗子,呼、呼——声音好大。身上每一个毛孔被风声掠过,马上皱缩起来,像拼命抵御一股从远古走来的苍凉,带着莫名的孤独。仿佛一个人走在无边无际的荒漠,怯懦漫上心头。

风声在胡同里打转。

   这是座几十年的老屋。一堵山墙外面,就是胡同,那种在本地已经少见的胡同,很长,贯通小半个村庄。各家街门口铺几块粗糙不规则的石板,早已经被鞋底磨出玉般的光亮。雨天,积水借路面为排水沟,从石板和黄土上粼粼流淌,小巷衍生一股潮湿,气息爬上石墙砖垛,滋生了青苔。农夫吆着老牛走过,村里小孩子光着脚丫,挽起裤脚溅起一路水花,裤腿湿漉漉的半是掉落。吆喝老牛声,孩子嬉戏声飞不出南北胡同。

此处是村子老区,居住者多为老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年轻人都选择进城,或者在敞亮的新房区居住。眼下许多屋子已经荒废,久不见人烟。成了野猫、麻雀欢聚的场地。

风似乎钟情这片地方,在无人居住的院子穿梭,摇动腐朽的窗棂,那些疲累的混沌的清醒的魂灵早已安放在被命运选择的地方,由不得各自喜不喜欢。成为废墟的猪圈里长满粗壮的野草,如烟的过往里,躲过一劫的猪们在大年初一是有足够的理由,挺着粉红色肚皮,享受懒洋洋的正午阳光,即使鸡鸭在身旁大声咯咯叫,亦不能惊动畅快的酣梦……

破旧街门“咯咯”作响,门环早已锈迹斑斑,摸过它的手,温暖却带着疲惫或辛酸。渴盼过年的眼神不再稚嫩,孩子出门工作之前,母亲把缝好的被子又加密了针脚,嘱咐:出门在外,多出点力累不坏……许多无言的牵挂,密密的缝在被子上。孩子是自己的,长大却被命运领走……门板,记得每一个腊月底,红红的祝福。捏着炊帚疙瘩把浆糊刷在过去的痕迹上,坚定的眼神,覆盖了层层风霜。

于是,辛酸仿佛从时光的指缝漏掉,留下的是平和。

  风一阵阵蹂躏萋萋荒草,肆意而快活。鸟儿叽叽喳喳高谈阔论,谁也不甘示弱。荒凉也罢热闹也罢,走马灯似的,生命按照自己的节奏葳蕤着轮回着。

列侬在一首歌里唱到:想象所有的人,都为今天而活;想象着世上没有国家,想象没有杀戮或牺牲——但愿有一天,你能加入我们,世界就能合二为一……

夜雨涤荡。风中的蒲公英被命运牵着手,开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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