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子小姐挂完电话后,蜷缩着身子蹲在了客厅的沙发边上,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原本红润的面色因为茫然和震惊变得苍白起来,嘴唇不停的哆嗦着,仿佛在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丈夫死了,死在这个城市郊区一个不知名的温泉旅馆里。
代子小姐是苍山医院的护士,前两个月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虽然已经不再是青春年华,但代子小姐看上去仍旧十分年轻,肤色白皙,身材匀称,在医院里还经常被一些患者家属误认为是附近医科大学过来实习的学生。代子小姐的老公叫井雄,是一家小出版社的编辑,两个人很相爱,结婚六年,连吵架都很少出现。
井雄上周告诉代子他要去外地参加大学的同学聚会,可能要过夜,这是井雄自从结婚以来第一次说因为私事出远门,而且代子知道井雄与他大学同学的关系很好,虽然现在天南海北的分散在不同地方,他们还是会经常联系。毕业都快十年了,现在相聚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代子没有多过问什么,只是叮嘱了一下丈夫注意安全。
这是井雄走后的第三个晚上,代子本来有些着急,但她想着丈夫跟老同学太久没见,可能想多叙叙旧,就没给井雄打电话催促。在代子心里,她完全的信任井雄,毕竟虽然丈夫薪水不高,对她确实一心一意,平时下了班就回家,从不跟同事一块出去玩,周末也都是待在家里陪她。代子也觉得平时她太黏着井雄了,这次井雄好不容易出去一次,她不想扫他的兴。
谁知道这天晚上后半夜,快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代子正迷迷糊糊的准备入睡,电话铃突然响了,电话那头是那个温泉旅馆的工作人员,声音平静而又冷漠,通知她昨天晚上旅馆失火,在今天的死亡名单上,出现了她丈夫井雄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最让代子震惊的,工作人员告诉代子,井雄所在的房间里,还有着另外一个女人,二人是在旅馆的三楼被熊熊大火燃烧后散发出来的浓烟窒息而死的。
“请您明天上午赶到荣汀医院确认死者身份。”工作人员最后的话击碎了代子美好生活的屏障,轻飘飘的言语令得代子一时间茫然失措。
一时间代子的心里布满了重重疑云,她转过身望着窗户外面沉沉的夜色,又看向了客厅墙上挂着的夫妻二人专程去海南岛上拍的婚纱照,照片里,自己笑的那么开心,井雄紧紧地搂着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她开始愤怒了起来,她想张嘴呼喊,却感觉四周空荡荡的墙壁将她紧紧的围住,使得她发不出声音。于是她站起身,走到冰箱旁,拿出了一瓶起泡酒,这是井雄有时候兴致来了爱喝的酒,因为工作的关系,代子是滴酒不沾的。带着酒瓶和杯子,代子来到沙发上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仔细回忆着井雄临走时跟他说话的神情、动作。“那个女人又是谁?”代子猛地想起来了工作人员提到的跟井雄一个房间的女人,代子心里的疑惑跟愤怒更浓了一点。她是不相信井雄会背叛她的,井雄在别人眼里都是模范丈夫,结婚六年,代子一直没有怀孕,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井雄却从没抱怨过,在其他人眼里,她就是井雄全部生活的重心。代子心里乱极了,像是被搅拌机剧烈的搅拌着。她拿起酒瓶,倒上酒,刺鼻的气味让她很不舒服,她紧闭上双眼,抬手将满满一杯酒灌入喉咙,火辣的感觉蔓延全身,一杯酒下去,代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可是这也并没有让她的情绪变得好受一点,于是她又倒上了第二杯。
代子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来不及收拾茶几上的一片狼藉,怀揣着强烈的不安和疑惑,简单的梳洗后,代子便出门了。来到车站,代子又开始回忆起来,“在家要记得想我啊”,井雄进站前略带俏皮的调笑在代子的耳边回想着,她又开始流起了眼泪,一直到上车,也没能停住啜泣。
那个温泉旅馆坐落在澜江镇,代子和井雄以前就去过,过去的话只需要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等代子到澜江镇,已经是下午了,这个镇子不大,只有一条长街,因为镇子边上有一处比较有名的风景,从周边城市慕名来观光的人不少,所以镇子平常都比较热闹。
没时间回忆,代子径直来到了那家温泉旅馆,因为失火,这幢建筑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木板门被烈火炙烤成了深深的黑色,旅馆周边围着一圈长长的警戒线。
这附近已经看不到人了,浓烟的气味还没散去,代子透过门板向屋子里面张望着,忽然感觉有人正在旁边看着她,连忙转过头。“您好,请问您是受害者的家属么?”说话的是一个留着长发的中年男人,穿着老旧的灰色西装,做工不是很好,衣服上的褶皱也没有熨烫平整。脸色看上去也不太精神,应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哦,是的,我来找一个叫井雄的遇难者。”代子小姐别过头,继续张望着,“请您跟我来”,说完后,这个中年男人便迈开步子,在前面领着路,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代子得知他是旅馆老板藤田。“死者的遗体都在当地的医院里,用来确认身份的是死者留下来的遗物,目前都放在旅馆的操作间里。因为是完全密闭的,操作间并没有受到火灾的影响。”
来到操作间,代子一眼就看到了井雄离开家时带着的行李箱。心里一下子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双眼又开始湿润了起来。藤田走进操作间,推着井雄的箱子出来,还有另一个红色皮箱,“这是火灾后在酒店房间里找到的,请问您认识这两个箱子么?”似乎是意识到了代子与井雄是夫妻关系,而这个红色皮箱应该是与丈夫偷情的情人所留下来的,藤田略带着点尴尬的问道。
“不好意思,这是我妻子的箱子”,正当代子因为藤田的询问开始烦躁的时候,突然听见有别的声音传来,紧跟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映入代子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灰呢子大衣的男士,约莫四十岁的样子,戴着一幅金丝眼镜,个子谈不上高,不过人倒是挺精神的。
“我叫林一,是沧河学院的老师,这个箱子是我妻子结香的”,有感于自己出现的突兀,这个叫林一的男士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代子在他说话的时候看了看他,试图想从他的神色中读取一些关于这个“结香”也就是跟自己的丈夫死在同一个房间的女人的信息,但是林一的面色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的难过悲伤的意思,更无法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藤田看到代子和林一都认出了死者的遗物后,转身关上了操作间的门,“我带二位去医院看一下死者的遗体吧,另外医院也需要你们二位填一下死亡确认书。”无论怎样,都要看一下到底是不是井雄,仍抱着一丝希望,代子没有任何迟疑的跟着旅馆老板往外走,林一却没有立马跟上来,他拎着那位叫结香的女士的箱子,偏转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不过代子依然没见他的神情有什么变化。“林一先生,请跟我们一块去最后确认一下。”直到藤田催促起来,这位叫林一的男士才转过头,停顿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在车上,林一始终望着窗外,代子则是深低着头,她心里变得很乱,丈夫不出意外应该是死了,但是这个结香到底是谁?看林一的样子似乎是对结香的“疑似出轨”并不意外,井雄真的是为了跟情人约会欺骗自己来了这么?代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藤田似乎也意识到了代子和林一关系的尴尬,一直没说话,就这样到了医院。
一路走到停尸房,代子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个林一的影响,之前在脑海中浮现过的自己抓狂、崩溃的样子反而让她觉得好笑,从看到那个红色皮箱开始,代子对于井雄的信任在不自知的一点一点消解,终于在这个马上要揭晓谜云的时刻到了顶点,她又看向了林一,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走进停尸房,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她掀开了挂着楚亮名牌的那张床上面盖着的白布,没错,这就是井雄,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讽刺的是,林一正站在她相邻的位置上,做了他相同的动作,井雄和那个结香的遗体是摆在一起的,也是同样的一丝不挂,代子小姐强忍着晕眩的感觉退了出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出轨,并且是在偷情的时候跟那个可耻的女人一块死去,代子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眼泪夺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婚姻与生活遭遇的巨大打击像潮水一样向她奔涌而来,她引以为傲的丈夫背叛了她,她却一直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丈夫与那个女人是怎么牵扯上的,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围着她转的丈夫根本没有可能去勾搭别的女人,她也不知道这是丈夫与那个结香的第几次相会,第一次?第n次?
突然她又开始笑了起来,牵扯她的嘴角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又好像是在对老天给与井雄的惩罚发出庆贺。
“你没事吧”,很斯文的声音,代子抬起头,正看见林一低头看着她,两个人目光相对,代子连忙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林一见自讨没趣,便转身向着医院外面走了。
已经快到傍晚了,回去的班车也过了时间。代子谢绝了藤田想为她安排住宿的好意,一个人走在小镇的街上,街道两边大都是一些卖旅游纪念品的小摊位。以前代子跟井雄来旅游的时候,还带回去了不少。“井雄肯定也给那个叫结香的女人买了不少吧,可能别人都把他们当夫妻看呢。”代子想着,眼里尽是失望。
暮色将近,代子走到了这个小镇目前仅有的一家酒店。装修的很简单,不过胜在通透,办好入住手续后,前台便引着代子往楼上走着,快要进门的时候,刚好遇见换了睡袍往楼梯口走着的林一,代子本想跟林一打声招呼,但又想着二人的关系如此尴尬,便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林一倒是有些错愕,楞了一下,就走了。
在房间安顿好后,代子躺在床上,她并不感觉疲累,脑海里全是丈夫的音容笑貌。井雄也不过才三十多一点,正是壮年,却出了这样的意外,虽然代子极力的想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是井雄的咎由自取。但这并不能抹平她抑制不住的难过。自己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原本美好的家庭转眼间化为泡影,想到这些,她心里开始对那个叫“结香”的女人充满了仇恨,而且这种仇恨随着她的思考在一点一点的放大。“那个女人肯定生活很不检点吧,不然她丈夫怎么会对她的死那么平静,说不定她外面的情人还不止井雄一个呢,或许林一还巴不得她死呢,”代子愤愤的念叨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