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候无期

“我们走吧。”

“…再等等吧…”

“第七千三百五十九次!你还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啊……”

她是村中的医女,世代都是医家,妙手回春,救人性命。

然而她从小便晓得,她有一个小相公,当年他的父母重病,父亲本是医者,却因用错一味药至人死地,自责不已却无济于事。

他父母去世前请求父亲照顾他们的儿子,父亲一口答应,说,来日若是生女,就嫁与他为妻;若是生子,必以亲子相待。

父亲言出必践,果真如此,只是他却对她说,来日你若愿嫁,我便娶你为妻;你若不愿,我便放你自寻良人。

那一日,云和风暖,她在山中见到他,浑身是血,伤痕累累昏倒在地。

他伤得极重,命悬一线,她把他带回家,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在床前守了三日,见他转醒,方才松了气。

他说,你救了我,我娶你为妻如何?我有钱帛敌国,权势蔽天,你若嫁与我,这些便都是你的。

她只是笑笑告诉他,她已经定了人家。

他听了,也不再强求,只是嘴角浅浅的勾出一抹笑意,却让她在一瞬间晃了神。

他重伤未愈不能动作,一日三餐,喝药梳洗,都是她替他打理,连晚上睡觉都守在一旁。

他问她你为何如此尽心?

她说,医者父母心,哪有那么多为何。

她只是害怕他死去让自己负了债。

当年父亲的债如今自己来背,自己的债,又该怎么还?

他说,你对我那么好,我愈发想娶你了。

她嗔怒地看他一眼,道,登徒子!都说我许了人家了!

一双玲珑的耳后却悄然红得滴血一般。

她守在他床前,清醒时他便为她讲些有趣的事,别处的风土人情,海外的奇人异事,信手拈来,似乎没有他所不知的事。

他的目光温暖深邃,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柔柔地包裹住。

她问她的小相公,如果我喜欢上了他,怎么办?

她的小相公笑笑说,我不是说过么,若寻了良人,就嫁吧。

他的伤好得很快,两个多月就能行动自如。他问她,你真的不愿嫁我为妻?

这次她未曾拒绝,只是微红了清丽的小脸不语。

他扬眉,欢喜地道,你这是同意了?

她轻轻点头,随即被他满满的拥入怀中。

宽厚温暖的怀抱,海洋天空般得包绕。

她通红了脸推开他,道,小心伤口还没有好利索。

他说,家中还有些琐事未了,你等我回来,很快就来娶你。

他执了她的手点了一支儿臂粗的红烛,说,很快,很快,等红烛燃尽我就一定回来了。

红烛虽粗,却也不过一二日的光景。

她笑笑说,好,你快去吧,我等你。

她把烛芯剪得极短,红豆大的烛焰,一跃一跃,像是她得一颗心,满怀着希望等他回来娶她。

然而日夜交替,烛油顺着烛台流下,最终仿佛泪涸了一般,轻轻熄灭。

她重新支了蜡烛点起,对自己说,或许他只是有事耽搁了。

蜡烛日夜不停得燃着,却仿佛是在她的心尖上煎熬。

然而他始终未回来

她已记不清等了他多久,她的小相公对她说,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她只是摇头,他答应过我,很快回来娶我。

那一年,洪水冲垮了村庄,她的小相公紧紧抱住她在滔天巨浪中沉浮,她却只是死死抱着一支蜡烛,在水中冻得脸色青紫一声不吭。

她的父亲在洪水中死去,曾经的村庄成了一片废虚,存活下来的人也大都离开。

她却不走,她说,等他回来,会找不到她。

蜡烛日日夜夜地燃。

她的小相公说,我们走吧。

她起身重新支起一根蜡烛,仍是摇头,再等等。

第七千三百五十九次,你还要等多久?她的小相公问。

我不知道啊…

一场无期的长候,她怎么晓得还要多久他才能回来?

你可能感兴趣的:(长候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