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秋去

                          （一）李给的故事

        李给自以为现在自己是个明白人，他觉得对自己有了一个比较客观全面的认知：刚从幼稚里挣扎出来的后悔青年。也是，李给就是个刚刚毕业没半年的小屌丝，挂了个221大学毕业生的名头，实际上没半把刷子的混子罢了。李给是典型的没文化的那种，大学四年除了正经书和正经功课其它的东西都玩的有模有样，导致现在看到美女也只能发出“我去，正点啊。”的感叹。

          “我去！正点啊！”李给忍不住嘀咕出了声。要不是深处国外，身边都是老外听不懂他在说啥，一般情况下都会被认为是猥琐屌丝无误了。李给刚刚吃完饭，队员们上楼收拾行李，自己在前台等待开发票退房等手续，很不幸的是他身前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当地美女，前台人员半天没看到他。不过对他来讲，已经是今天安拉给他送的一份幸运大礼了。不过李给还是能稳住自己的表情管理，不至于太丢人。虽然身后那位躺在轮椅上的小老头给他投去了鼓励的眼神，他还是就这样看着美女离去，出于男人间的礼仪，李给转过身蹲在老头旁边跟老头礼貌性的握了握手，用中文跟他说了一句“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然后大概跟人家解释成祝你身体健康之类的，看着老头走出大门时还一本正经地跟他说着感谢，李给差一点就笑出了声，好在没有，因为李给心里还是会装着些事情，悲伤和懊悔的事情。

          14年9月份江西的秋还没有从夏天那里接过控制权，刚刚度过巅峰期的樟树籽开始从树上脱落，砸在地面上咚咚作响。几只不懂事的知了还在做着最后的谢幕演唱，天空里偶尔飞过的喷气式飞机留下着令人向往的弧线，十点不到，太阳已经挂到人脸上了，刺的生疼。李给整了整完美的刘海，信心满满地拖着箱子向着自己的大学生活进发了，由于不识得南昌的路，加上家里人不放心第二次出远门的小李给，爸爸决定喊上去过南昌的小姑父一起送李给去学校顺便看看学校环境。

          李给其实是不太愿意的，难得换了新环境，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一切，自己可以自在的把家里的贫困藏在身后，昂头挺胸的开始新生活。带着父亲和小姑父那等于直接照出了李给的原形。李给自然不愿意但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加上自己确实心怀忐忑，也就这样吧。

          李给是不喜欢这个家的，不是说他跟家里人关系不好，相反他跟家里人情感十分实在又坚固，只是李给不喜欢低人一等，不喜欢自己家里背后的贫困二字。很认真地与奶奶作别之后，在鞭炮声里，李给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车。李给到现在都觉得那是个不太可能出现在21世纪的滑稽画面：李给个子不高，离170还差点，黝黑的皮肤，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额头，眉毛凌乱无序，穿着贵人鸟的纯黄色篮球鞋，半膝牛仔裤，和fast fish的小梅花带领T恤。左手边穿着破洞解放鞋，和沾满灰尘的阔腿绿色迷彩裤，上身着着他高中学校发的格子军训服，没系上扣子，敞胸露怀的精瘦驼背的中年憨厚男人是他的父亲：李龙，两人基本差不多高，眉眼之间十分相似，只是李给站地笔直，而他的父亲驼背的厉害。他提着昨天刚买的行李箱，特意向厂里老板请了一天假送儿子上学，手里攥着一沓散钞，常年抽烟的右手食指被熏的发黄，精瘦的身材干起农活来绝对是把好手。李给右手边只穿着劣质西装，上身没穿内衣，西装扣子掉光了，就这样敞着，腿上西装裤左屁股上磨破了一个洞，漏出了深褐色的十块钱三条的内裤，皮鞋倒是精致，两滴机油映得其乌黑发亮，头发似鸟窝，耳朵上夹着庐山香烟的稍年轻的男人是他的小姑父，金亮。三个人并排站在火车站里的画面，李给回想起来真的笑到抽搐，趴在车靠背上咯咯发笑，全然不管车里其他队友的感受，只是自己一边笑，一边偷偷流着眼泪。李给跟我说，自己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将自己束缚在贫困里不愿出去，因为这个他知道自己给家人带去了无数的辛劳和苦痛，也将自己最宝贵的情谊披上了虚伪的面纱，这是他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

          作为一个典型的农村孩子，李给是个成绩在乡村学校里十分优异的学生，用他初中班主任的话来讲就是，这孩子头脑十分聪明，虽然吊儿郎当不怎么学习，但是悟性很高，他是我执教以来见过最优秀的学生。当年在初中毕业茶话会上老师的这番话让李给骄傲地飘飘欲仙，他也是在很久以后才发觉，老师每届都会这样跟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说上这样一番话。当然，这是后话。所以作为农村孩子，李给在体力上是十分优秀的，他可以穿着十几块的运动鞋在山路上轻松地跑上五六公里，也可以扛着百来斤的稻谷在田地里腾挪，不过，对于一些新兴的网络产品，电子玩意，他是一窍不通。所以就连网上购票这个功能都在大一快结束时，他才掌握。这也就是他们三傻呼呼站在售票大厅排队买票的原因，他们到车站时已经十一点半了，因为小城的交通不便利的缘故，对李给来说，以后每次都要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并把时间花在路上的感觉十分不自在。话说室外，十一点半的太阳已经是走向成熟，剧烈的阳光投射在售票大厅上都已经没有了半点色彩，纯粹的直接的白光刺的李给眼睛发花，睁眼眯眼间几个青绿色的光斑在眼前浮动。最要命的还是太阳炙烤下，小小的售票厅变成了一个水泥烤箱，全自动太阳能，节能又环保。不过对于李给来说那就像是被撒旦带到地狱的岩浆大门前一样燥热，好不容易新买的衣服也被汗水完全打湿，这点让他十分难受，因为他知道给学姐和女同学的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的，所以他才精心搭配了自己的服装，还把刘海调到最完美的角度。

        对他来说也不是不能忍受，我们不能低估一个从小就在太阳暴晒里做重体力农活的小伙对身体疲累和外部艰苦环境的忍耐能力。李给从在在农田的泥巴里翻滚着长大，每天干完活都会自己跳到祠堂前的小池里游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泳，所以他虽然吃得多，但还是属于比较精壮的体型。除了那个时候实在太土，李给觉得当时的所有身体条件比现在不知好上了多少，他捏着腰上的肥肉这样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