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

英才中学是H市的重点中学，某个副校长不幸，下台了，却又心有不甘，拉了两个赞助商，在市郊建起同名的私立学校来，今年是头一年招生，保安、后勤都贴告示地招起人来。王平是个干活的好手，因为身上有病什么活也干不长，但只要有挣钱的机会都会去掺和一把，这次家门口招宿管，岂能不参加？于是就风风火火地报名面试去了。

面试的是正副两校长和一个管后勤的老师，三人椅前坐定，挨个面试前来应聘的妇女。王平这拨总共五人，她排第五个，前面四人依次说了自己来面试的缘由和优势，无非是以前干过宿管了、看过小孩子了、有经验了等等。轮到她，她可没这方面的经验。但却毕恭毕敬地说道：“校长好！老师好！我这次来面试是抱着一颗感恩的、学习的心来的，我家有个上学的孩子，从小到大，一直住校，都是宿管阿姨在照顾，这次暑假也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她的吃住，她都告诉我没问题，和宿管阿姨说一声就行。我很感恩，我的孩子在外边能够受到别人的照顾，所以，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做个好宿管，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她说得真诚，普通话也讲得字正腔圆，为人气度也比前几个妇女大方得多，面试官心下也都满意，不过两天，就收到了来学校培训的通知。

王平满心欢喜地去培训了，到了学校，却见宿管屋子里坐着个喝水的女人，年龄和自己差不多，桌前手边放着一串钥匙，见她进来也没招呼说话，她也就没吭声。不一会儿，面试当天的那位老师，乔老师，并着另一个宿管，一起进来了。说道：“这不，你们三人就暂时管着这边楼，咱们学校还没开学，咱们就先把宿舍打扫打扫，也熟悉一下环境，等开学了咱们再安排。”乔老师说时一口一个“咱们”，满面和蔼，王平心下却凉了半截：这哪是培训，这是招苦力来了，又想自己也不是吃不得苦，这才开始，什么都应着上头才好。便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提水、扫地、擦桌子，王平和后边进来的月娥俩人一块干着，先前那位喝水的依旧不动。言语间才知道她家闺女是这里的老师，先来了一天，手里拿上了钥匙，就觉得自己是个头了。王平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睬她，手里依旧干着活，可这手里活的轻重多少，王平拿捏得可准，你每天发我50的工资，我绝对不会多干一分。提着水桶出去打水，别人都是两人，就王平是一人，因为屋里有个不动的主，但桶里的水量，又绝对是一人能够提得动的。

一连几天下来，王平算是识得了这私立学习的真面目了，三伏的大热天，干活却一天也不曾松过，一天两身衣服都是湿塌塌的，那乔老师也不再慈眉善目，俨然夜叉模样，发号施令一条又一条的：“今天必须把所有楼层清理完！”“必须来我这签到！”必须这，必须那的......时时刻刻转悠，不让人有一刻清闲。

王平这半个月来干得脚底板疼、腿又酸的，汗珠子摔在地上“啪啪”地响。今日临近下班的时候，乔老师领了个年纪比王平还稍大些的妇女，笑眯眯地说：“小王啊，这是咱们这儿新来的宿管，还没地方住，你把她带到你家，给她弄点吃的，先在你那住一晚吧。”王平犯难，推脱道：“我今天晚上约了和朋友一起做佛事，观音菩萨生日，是大日子，忙不开。”乔老师依然推给王平，说简单吃点就行，三下两下推不掉，王平就说：“那好吧，我管着她。”那新来的女人提着大包小包行李就跟着王平出来，问她怎么没地方住，那女人便抱怨租的房子有味道，不想住了。又问她怎么到这来当宿管的，便说是在这当老师的熟人介绍的。王平便说：“那好，我这车不方便载人，你这行李又这么多，这样吧，我帮你带着行李，从这边大路上骑车绕过去，你从那边小路上直行，咱们俩一块在市场大牌子底下集合。”女人说好，二人便分路而行，到了市场上，王平领他在小店里吃了饭，便说：“我在这市场上有家小店，就是帮大家带点香烛的小门市，我先把你送那儿你歇会儿，我这朋友催得紧，得去忙事情。”女人答应着，二人便到了小门市，几平米见方，只靠墙一排货架，一只灯和一张歇脚的小床，光线昏暗，地方逼仄。王平安顿她歇下，便走了。佛事忙到深夜，王平没有拐回门市，径直回了家。那女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小店里又热，就呆呆地受着。夜里三点，王平接到了乔老师的电话。

“小王啊，素芬和你在一起呢吗？”

“啊，没有。”

“怎么没有呐？她在哪啦？”

“在我门市上，我今天事情忙，实在没时间接他回家。”

“天呐，那太危险了，怎么能把她放在门市上！”

“没事的，左右都是女人，又都这么大了，能有什么事。”

“哎呀，那可不行，太危险了，你怎么做事这么不操心呢。”

王平没有说话。

乔老师埋怨批评了半天，最后撂下一句话"不管怎么说，你这事办得可不漂亮！你赶紧把她找着吧，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王平也撂了一句：“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留了我的电话号码，要是有事情，自然会给我打电话的。”说完便挂了。

次日清晨，王平骑车去市场上找那女人，满市场绕了两圈没找着，去学校上班时才看见了她。没等开口，上去便质问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满大街找你，有手机不知道打电话吗？”那女人仿佛在赌昨天的气，没有说话。王平接着说：“按年龄我该喊你姐姐，我这从小到大出过无数次门从来没让人管过，我的两个孩子出门在外也都是自力更生，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受苦受累难免，就不能自己降伏一下自己？我没有招待和款待你的义务，可是你不但给我带来了麻烦，昨天晚上还到乔老师那里告状，你想想你应不应该！”王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话憋在她心里一天了，本来干活已累得要死，突然间塞一个人给她，非亲非故的，却要管吃管住，凭什么!不过既然推不开，王平就也耍了诈，你硬要给我，我也只好让她睡门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午大家一起在楼道里擦地，乔主任轻轻地走来，拍着素芬的背说：“小冯啊，来跟我到办公室来有事，反正昨天也没休息好，今天上午就别干了，到我那里休息半天。”说完就相携着走了。王平在一边擦着楼梯，心里好笑透顶：“哈哈哈，也就这个水平，还说这话给我听。哈哈哈。”